Sunday, November 22, 2009

大乘起信论讲记 (上)


大乘起信论讲记 (上)

印顺导师述

──三十九年在香港大埔墟梅修精舍讲──

悬论

第一章 归敬与造论之意趣

第二章 造论因缘

第三章 成立大乘法义

第四章 大乘法义之解释(总标三科)

第四章 大乘法义之解释(显示大乘正义)

第四章 大乘法义之解释(对治邪执)

第四章 大乘法义之解释(分别发趣道相)

第五章 修行信心分

第六章 劝修利益分



妙云集上编之七“大乘起信论讲记”

悬论

作者与译者

一般公认的传说

大乘起信论,向来传说是马鸣菩萨造的。名为马鸣的,印度不止一人,古来就有‘六马鸣’的传说。然大家都意许是:龙树以前的那位马鸣。据马鸣传及付法藏因缘传的传说,马鸣是胁尊者的弟子,或富那耶奢的弟子。时代约与迦腻色迦王同时。

本论的译者:梁时真谛译的,通常称为梁译。译华严经的实叉难陀,也曾译过这部论,通常称为唐译。现在所讲的,是梁译本。据慈恩传说:当时印度已没有大乘起信论了,玄奘特依中文本转译成梵文。这样说起来,本论是很有根据的!

古今怀疑者的意见

非 真谛译─起信论不是真谛译的,这种说法,是古已有之。隋时,与嘉祥同门的均正,在四论玄义中说:‘寻觅翻经目录中无有也’。法经奉诏编撰经录,把本论编入 疑伪类,并且说:‘勘真谛录无此论’。同时的费长房撰历代三宝记,即说本论为梁真谛译。彦琮等的众经目录,说是陈真谛译。一直到唐智升的开元释教录,才肯 定说:这部论确是梁真谛译的。这些是古代的说法。近代如日本望月信亨等,根据均正、法经等的传说,加以研究,也说起信论不是真谛译的。民国十二、三年,粱 启超有“大乘起信论考证”一书问世,采用日人的说法;不但说本论不是真谛译的,论前的智恺序也是假的,甚至唐朝重译的起信论,也靠不住。支那内学院的吕 澄,也以为:实叉难陀的译本,不过是梁译本的文字上少加修改而已。他们都提出详密的理由,证明他们所说的不错!

非 马鸣造─起信论不但不是真谛译的,也不是马鸣造的。这在古代,首由均正倡说:‘起信论一卷,人云马鸣菩萨造。北地诸论师云:非马鸣造,昔日地论师造论,借 菩萨名目之’。但嘉祥即称之为‘马鸣论’。到唐代,唯识学者还有说是世亲所作的不了义说。本论的作者,古代传说中,确是游移而不定的。到近代,这样说的人 更多,约可为二类:一、如梁启超他们,重于教理的发展史。从小乘到大乘,大乘从空宗到唯识,这是佛教义理发展的程序。可是,起信论的思想,比唯识学还要圆 满得多,所以就断定它是:唯识兴盛以后的作品。龙树以前的马鸣,是不会造这样圆满的论典的。起信论不是马鸣造的;实是中国人造的,因此赞叹中国人思想的伟 大。二、如欧阳竟无他们──也依据考证,但主要是从义理的疑似上说。据他们的见解,起信论所说的,是不对的。因为起信论所说的,与唯识学不相合。他们似乎 以为:唯有瑜伽、唯识所说的教理才是正确的。起信论既与此不合,即是错误;所以也决定不是马鸣造的。欧阳竟无,还多少融通一点;到了王恩洋、吕澄他们,就 直斥为伪造了。所以说起信论不是马鸣造的,也有二派:一派如粱启超等起而赞叹;一派如王恩洋等起而非毁,说它是‘梁陈小儿所作,铲绝慧命’。

这是关于古往今来,说起信论非真谛译、非马鸣造的大概情形。本论在过去中国佛教界,有崇高的地位;民国以来,由于考证与唯识学的兴起,开始遭遇恶运,受到多方面的怀疑和批评。

维护起信论的近代大师

肯 定起信论是真谛译、马鸣造,出而尽力维护他的,那要算太虚大师了。大师极力维护起信论,那么,对于前面二派的说法,就非予以答覆不可。关于考证的部分,大 师以为:佛法是不可以从进化的观点来考证的。他以为:东方文化是不同于西方进化的文化的;所以用进化发展的方法来衡量佛法,极为错误。大师对于起信论的有 关考证部分,从大处著眼,祗略谈方法对不对而已。照大师的见解,起信论是龙树以前的作品。但他不能否认,龙树以前,像起信论的思想,并没有起著大影响。所 以在‘再议印度之佛教’说:大概马鸣造起信论以后,因为法不当机,即暂为藏诸名山,以待来日。当时虽没有大大的弘扬,但不能说没有造。他以这样的理由,维 持起信论是空宗以前的作品。大师为甚么要这样说?因为他底思想──中国佛教传统的思想,是和起信论一致的,是把这样的思想作为佛陀根本教法的。如起信论后 起,或被人推翻了,那他的思想根源,以及中国佛教所受的威胁,是怎样的可怕!所以特为方便会通,尽力出来扶持。

关 于义理方面的非议,大师是和事老。他以为:起信论所说的很好,唯识宗所讲的也不错。那么,唯识与起信论的义理,应怎样融会他的矛盾呢?他提出二点来解说: 一、起信论所说的真如,与唯识所说的真如是不同的。唯识义的真如,是偏于理性的,而起信的真如,是包括理性与正智的。二、唯识家说有漏种子唯生有漏,无漏 种子唯生无漏,而“起信论”说无漏与有漏互相熏生。大师以为:起信论(主要是)依等无间缘来说熏习的,这是菩萨应有的心境,与唯识学约因缘说不同。凡夫, 是有漏生有漏的;佛是无漏生无漏的;唯有菩萨,才有漏无漏展转相生。这样的熏生,约等无间缘说。有漏无间生无漏,无漏无间生有漏,这在唯识家也是认可的; 所以特以此会通起信论与唯识的矛盾。

从合理的观点来重新审定

考 证真伪的问题 用考证方法研究佛法──这种治学方法,是不应该反对的。如大师以为东方式的文化,是先全体而后分化的。像起信论所说的,空与有都照顾周到;后来龙树、无著 他们,据各方面的义理而特别发挥,才有大乘空有宗派的出现。西洋文化都是先有甲,再有乙,然后才有丙的综合。用这种西方式的发展法则来看起信论,那就无怪 要说起信论是后出的了。西洋文化是著重外物的,而东方文化却是发自内心的,根本不同。这一见解,似乎应该修正。伟大的思想家,总是博大精深,思想的统一中 含有多方面的。后学的继承者,往往只著重其中的部分,这就引起后来的分化了。这在西洋,也不能说没有,像黑格尔的哲学,有人跟他学,走著唯心的路线;有人 学了,却走著唯物主义的路线。黑格尔的学说如此,其他哲学家的杰出者,也莫不如是。先分立后综合的例子,在中国也到处都是。以中国佛教来说,古代在南方流 行的佛教,有天台智者出来综合它,判为四教。到后来,北方又新起了禅宗,贤首又起来综合它,改判五教。这不是合于正反合的发展例子吗?因此,大师所说佛法 不应该以进化发展的方法来考证,可能为一时的方便之谈!我以为:考证的方法不应该推翻。思想是有演化的,但不一定是进化的。在发展演化的过程中,可以演化 成好的,也可以演化成坏的,不该说凡是后来的就进步。

而 且,即使考证得非马鸣作、非真谛译,起信论的价值,还得从长讨论。我的看法是:一、印度传来的不一定都是好的。中国佛教界,一向有推崇印度的心里,以为凡 是佛典,只要是从印度翻译来的就对;小乘论都是罗汉作,大乘论都是了不起的菩萨作。其实,印度译来的教典,有极精深的,也有浮浅的,也有杂乱而无章的。所 以,不要以是否从印度翻译过来,作为佛典是非的标准。 而且,印度也不少托名圣贤的作品;即使翻译过来,并不能保证它的正确。二、中国人作的不一定就错。佛法传到中国来,中国的古德、时贤,经详密的思考,深刻 的体验,写出来的作品,也可以是很好的。如天台宗的典籍,主要是‘智者大师说’的,不也还是照样的崇敬奉持!有些人,重视佛法的传承,以为从印度传来的, 就是正确的;中国人造的,都不可靠,这看法是太不合理了。其实师资传承,也仅有相对的价值。印度、西藏,都大谈师承,还不也是众说纷纭,是是非非吗?我们 应该用考证的方法,考证经论的编作者,或某时代某地方的作品;但不应该将考证出来的结果,作为没有价值或绝对正确的论据。在佛教思想上,起信论有它自己的 价值。这不能和鉴别古董一样,不是某时某人的作品,就认为不值一钱!

义理正谬的问题 站 在唯识学的立场,评论起信论的教理不对,这不过是立场的不同,衡量是非的标准不同,并不能就此断定了起信论的价值。佛法中的大小乘,有种种派别,像小乘有 十八部、二十部之多。从大体上分,也还有:有部、犊子部、分别说部、大众部的四大系。大乘中也有有宗、空宗的不同。佛法流行在世间,因为时、地、根机、方 法的不同,演化成各部各派的佛法。现在来研究佛法,对各部各派的教理,可以比较、评论,但切不可专凭主观,凡是不合于自宗的,就以为都是不对的、错误的。 这种宗派的独断态度,是万万要不得的。站在唯识的立场,说别宗不对,不合正理;别的宗派,也可以站在另一立场,说唯谶的不对,不符正理;但决不会因此而问 题就解决了。我觉得,唯识学者对于起信论,应以讨论、商榷的态度,不应以‘同我则是,异我则非’的态度来否定起信论。然对于以唯识融会起信论,似乎也终于 多此一举。起信论与唯识论,各有独特的立场,不同的方法,不同的理论,一定要说它们恰好会通,事实是不易做到的。学派的教理,既各有不同处,就是费尽力量 以求圆融会通,而结果,别人也还是不会承认的。所以,我们先应了解他们的不同;不要偏执,也不要附会。先明白各论的特殊意义,再来考虑它在佛法中的地位。 我觉得,我们应该这样!

大乘起信

本 论名为大乘起信论。大乘的乘,是车乘,可以载运人物由这里到那里;佛法可以运众生从生死此岸到涅槃彼岸、佛道彼岸,所以譬喻佛法为乘。佛法中最究竟的,就 称为大乘法。大体说来,凡是发菩提心,修菩萨行,自利利他,以证得佛果为究竟目的:这就是大乘法。大乘即是以成佛为目的而发心去修学的;如以得阿罗汉果为 目的而发心去修学,就是声闻乘,或被贬为小乘。修学佛法的过程,先要对自己所要修学的法,生起信顺的心。信顺,是对于这种法有了纯洁的同情与好感;然后生 起信可、信求,乃至到证信。由最初的信顺心到证信,佛法都叫做信──信以心净为性。信,不单是仰信,要从亲切的经验,去完成无疑的净信(信智合一)。如禅 者所说的悟,阿含经所说的四不坏信──四证净,都是净信;大乘发菩提心,也即是大乘信心的成就;等到彻证大乘法,那就叫净心地。所以,从浅处说,起信,是 要我们于大乘法,起信仰心;从深处说,是要我们去实现他、证实他。本论名大乘起信论,就是以修学大乘而完成大乘信心为宗趣的。如不能于大乘法生信心,即与 大乘无缘了。

对 于大乘佛法,有相信大乘是佛法的,有的根本不信,而说大乘是非佛说的。从前,龙树、坚慧、无著他们,都为了大乘是佛说而论证。照说,佛弟子都是承认有佛菩 萨的。依一般大乘者说:在因地中修菩萨行,功德圆满到最后成佛,与声闻是不共的。依声闻者说:佛所修的道,虽是以慈悲而圆满十(六或四)波罗密多,然能证 见的智,是四谛或灭谛智;所证见的也还是四圣谛;所证得的也还是涅槃。虽也觉得与声闻行多少不同,但以为:除三藏以外,并没有大乘经。大乘学者要成立大乘 法,必须有异于声闻法的大乘法,才能确信三藏外的摩诃衍经是佛说。为了要证明这点,如发心、修行、证果,都指出与声闻乘不同。无著的摄大乘论,引阿毗达磨 大乘经的十殊胜,证明别有大乘法。大乘佛法,就是异于声闻的十种殊胜。本论成立大乘法,约法与义说。法,指大乘自体(具体的内容);义,是大乘法所有的种 种义(相)。本论说:大乘法不是别的,就是众生心。这与十殊胜的证成大乘法,底里是有著共同性的。所说的十殊胜,推究到最根本处,就是阿赖耶识,这又叫所 知依。一切净不净法,有漏无漏法,都依阿赖耶识而成立。所以十殊胜,也以这所知依殊胜为根本。本论说大乘法是众生心,阿赖耶与众生心,不是明显的大致相同 吗?以众生心或阿赖耶为本而成立大乘法,那么,要信解大乘,也无非信解这个,与依这个而有的一切。换句话说:信解得众生心,也就信解得大乘法了。起信论依 众生心(法),显示体、相、用(义),以说明大乘法;而真谛译的“摄论世亲释”也说:‘为显大乘有胜功德,为实有、及利他故’。有胜功德,即是大乘的德 相;实有,即大乘的实体;利他,即大乘所起世出世间善因果用。这与本论所说,是没有甚么本质不同的(这说明唯心论者的意见的一致,并非说本论与真谛译有甚 么关系)。要证成大乘法,如不能具体的显示,就不能引发他人的信心。现在直指大乘法就是这个──众生心,真是人人现成的;不用他求,可以当下生起正信。在 唯心论者看来,大乘法即是唯心论;即在这点上,与声闻的教法(不彻底的唯心论)不同吧!

信 仰佛法,修学佛法,是作为轨范身心的修持法,是为了实现自心的清净与自在。所信所学的,不是身心以外的甚么神明的崇拜,而是确信自(己身)心的可从修治以 到达完满的自在。大乘法──修行成佛的法门,要我们信的学的,就是我们的自心,以及从自心为根本的立场去理解一切。能这样的信解修学,就是信解修学大乘。 所以,大乘就是众生心;信是信自己的心,证也是证这个自心。大乘,确是这样的重视自心;大乘起信,是信得以众生心为本的法门。中国的禅者与天台、贤首各 家,都推重本论,就因为本论是从实践的观点,而开示与我们关切的自心法门。传说:慧思禅师作有大乘止观,即是本论的再制。本论著重自心的修行,所以开宗明 义就说:‘所谓(大乘)法者,谓众生心’。一切的一切,都出发于心而回归于心;信大乘,即是信得这个。

本论在佛法中的地位

一、 从学派的系统说:佛灭四五百年的时候,佛法分为大小乘。本论是属于大乘的;论中所谈的发心、修行、证果,都是属于大乘的。大乘法也有学派的差别,但分别大 乘学派,要从义理去分别。太虚大师分大乘为三宗,即法相唯识宗、法性空慧宗、法界圆觉宗。我在印度之佛教,称之为虚妄唯识论、性空唯名论、真常唯心论;内 容与大师所说相近(台家的通、别、圆;贤家的法相、破相、法性,也相近)。本论是属于法界圆觉宗,或真常唯心论的。佛法是否唯心论,这是另一同事;但本 论,彻底彻尾的是唯心论,是绝对唯心论,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。本论所说的‘众生心’,含摄得,生起的生灭杂染,而本质是不生不灭的,清净的,所以唯心而又 是真常的,与无著系的虚妄唯识学不同。大乘法的三宗论,有些人是不承认的。他们分大乘为二宗:一、空(中观)宗,二、唯识宗。这因为他们是重论的;唯识宗 与空宗,都有丰富的论典,而真常唯心一系,论典极少。西藏所传的,也以论师为主,所以也说大乘但有二宗。然确实的考察起来,三宗的体系是存在的。流传在中 国的大乘,决定有此三系的差别;从印度传来的经论去看,也是有此三系的。如楞伽经、密严经,虽说是唯识宗的论典;但仔细地研究起来,倒是与真常唯心论的体 系相合的。我所理解的是:大乘经可以分为二系:一、判大小二乘的空相应大乘;二、判有空中三教的唯心不空大乘。如般若经等,这是性空系的;密严、楞伽、涅 槃、金光明等经,是以唯心不空为究竟了义的。大乘法到达西北印,部分的一切有系(有部、经部)的学者,承受了大乘法──性空与唯心不空的大乘经,而通过一 切有系的见地,融会而修正他,发挥出法相唯识的学系。大乘法定有三大系的差别:真常唯心系的要典,几乎都是契经的。性空系的要典,有经也有论。唯识系的要 点,则几乎都是论的;契经,也许就是解深密与阿毗达磨大乘经(还不一定偏属唯识)吧!像唯识宗所依的六经,若没有受过唯识论的深切影响,去研究“华严”、 “楞伽”、“密严”等,那所得到的结论,是难得与唯识系相应的,反而会接近真常唯心论的。论典可大分为二宗:即中观与唯识;契经也可以分为二系:即性空系 与唯心不空系。由此即总合为三宗。本论是属于真常唯心论一系,所以不应该专以空宗及唯识宗的观点而论断它。也就因此,本论无论是中国或是印度造的,它所代 表的思想,在佛教思想中,有它的独到价值,值得我们深长的研究。

二、 从染净所依说:佛法有两大问题:一、杂染的生死,二、清净的解脱。阿含经和早期的圣典,一致的说:世间生死是缘起的。缘起法中,主要而有摄导性能的,是无 明。十二缘起,说明生死流转的杂染法,有它发展的程序;如由无明而起种种的行(业),由行(业)而招感有识的生死身。缘起虽如环无端,无明也由于因缘,但 从缘起支的重心说,是无明──愚痴、无知。无明,是一切杂染法的重心。从生死而得解脱,证得涅槃的清净法,也是有摄导重心的,就是明;明即是般若,也即是 觉。所以说:‘无明为杂染法根本,明为清净法根本’。或说:‘以无明为上首故,生一切世间杂染法;以明为上首故,生一切出世清净法’。

因 无明故有生死,因明故得涅槃。这与性空大乘所说的相近。性空大乘说:世间是缘起的。众生所以长受世间生死,即由于缘起中的无明;无明是不了诸法自性的本 空,由此无明为迷本,所以生死不了。这与阿含小不同,阿含经说无明,不专重不知性空的无常无我!更说无明为不知苦、不知集、不知灭、不知道等(大乘著重了 无明中的根本妄执)。从生死而能得解脱,由于般若;般若为悟本,即证悟诸法的本性空寂。然般若可分为二种:一、有为般若,二、无为般若(见大智度论)。有 为般若,约未证法性空的有漏智慧说。无为般若,约悟证空性的智慧说;般若与空性相契相应,与法性无为不二而得名。这在阿含的根本教义中,有一问题存在。佛 说因缘所生法,主要是约杂染法说的。有为(为业感所生的)缘起,即苦谛与集谛。涅槃是灭谛无为法。这从染而净,能证法性寂灭的,是以慧为摄导的戒定慧── 道谛。道谛是有为呢,还是无为?有为缘起,一向约苦集说,无为但约涅槃灭谛说。从道谛的因缘相资说,有说是有为的。从道谛的不因涅槃而永灭说,有说是无为 的。“大智度论”的分别般若(道谛的根本)为二,可说是会通了阿含经中略说而未尽的诤论:即般若不与空性相应的是有为,与空性相应的是无为。这如唯识者所 说的圆成实一样:如说有染依他与净依他(清净的缘起),那圆成实即专指空性。如不立清净依他,那么无漏的道谛,也即称为圆成实了(如无为般若)。但性空者 以杂染法的根本为无明,清净法的根本是般若。而唯识者说:以无明、般若为本的,是约迷悟说。而建立杂染法与清净法的本依,说缘生法即是依他起,根本依是阿 赖耶识。赖耶为生死杂染依;也由此转染依成净依。然初期的唯识学,依(唯心不空)大乘经立论:以法界即真如法性为清净法本。一切众生,虽(大都)有无漏种 子是法界性所摄;但在众生位,此无漏种子(不是阿赖耶识)却是附属于阿赖耶识的。到无漏现前,无漏种起无漏现行,即依属于法界。所以,菩萨发菩提心,修菩 萨行,一切以法界为依;法界即圣法的因。但后来,更倾向于一切有系的,如成唯识论等;清净无漏法依,又偏重阿赖耶识中的种子了。本论是真常唯心论,对生死 杂染(不觉)的迷妄方面,从阿赖耶与无明的统一中,而说为依为本的;以无明为本,即是说以阿赖耶为本(阿含经所说的阿赖耶,本与染执是不能分离的)。这等 于统一了唯识家的阿赖耶缘起与爱非爱(无明)缘起(这两者的分离,本不是佛法本义)。说到觉悟与清净方面,本论是从法界(真如)与般若的统一中,而说为本 为依的。觉,就是明和智慧。单说觉,即与“阿含经”、空宗等一致;单说法界,即与初期的唯识学相合。而本论约法界与明觉的统一说,所以觉又是本觉,是与法 界不离的本觉性。以法界为本,即般若为本。为本论的特色。

三、 从三类的著重说:一切,可以归纳为三:一、色,一般称为物质,即是占有空间的,有体质的事物。二、心,即一般所说的精神。三、理性,佛法中名为法性,即物 质与精神的真相或真理。这三者,相当于一般哲学中的物质界、精神界、本体界。依阿含经与性空大乘说,这三者是平等的:

色──┬─法

心──┘

性───法性

如 人,是色、心相依而有的,相依相待而存在的缘起法,如瞎子和跛子一样,互相依存起来,看得见也走得路;一旦分离,就不成了。色心是相依互待而有生命的、文 化的、伟大的作用;这是有为生灭的现象。论到本性──法性,是无为不生不灭的。不说一切法只是理性,也不说一切法只是色与心;色心与法性,不一不异,而各 有它的特征。

唯识者不这样说,特别看重了心,说色是依心而起的。以为心从种子生起的时候,自然而然的现起二种相:一、能取的精神的识知作用──见分,二、所取的境相作用──相分。如以客观存在的为色,那么境相即是色(古有判色、心、空三谛的,即三性的另一解说)。

┌─ 相分境(色)

自证心──┴─ 见分心

心 自体是自证分,心自体起用时,见分、相分同时而生。这样的成立一切法唯识,心即被剖析为二。色与心虽都是从种子生的因缘所生法,即依他起法;但依他起的本 质,是虚妄分别的心心所法为性,而色不过是现似心外存在的心相而已。唯识家以为:有为法(心心所为本的)与无为法是平等的;不一不异的;法性不离心识,所 以名为唯识。

本 论是真常唯心系的,所说的心,比唯识学还要强化。心──众生心,不但含摄了色;而且统有理性与事象,即无为与有为。如说:一心法有二种门:一者心真如门, 二者心生灭门。生灭心,是不离心真如的。从不离真如心而现起的生灭心说,含摄得本觉与不觉。不觉,即生死杂染的心;本觉即开展为清净解脱的心。从不顺真如 而发展为生灭杂染的,即依不觉为本,又开展为一般的精神物质。我们现前的精神与物质(色、心),都是从不觉而生起的;不觉又依于统摄理事染净的众生心而存 在的。这样,起信论所说的心,即可为三级:

┌─ 所现所取相

┌ 心生灭门(心) ──┴─ 现境取境心

众生心┤

└ 心真如门

理性与事象,精神与物质,都含摄在一心──众生心理;这是绝对的唯心论(现代的辩证法唯物论,把这三者都依属于物质:精神是由物质派生出来的;理性是物质的一般法则。这是与绝对唯心论,恰好相反)。把理性与事象,物质与精神,都统一于众生心,为本论的特色。

正释

本论的段落极分明。依大段的义理次第,可大分为三:论前的三颂,是归敬述意;论后的一颂,是结说回向;中间的长行,是本论。这与一般经典的序分、正宗分、流通分一样。本论初,有总标;次有五分的别别解说。今综合而类分作六章来说。

第一章 归敬与造论之意趣

第一节 归敬三宝

第一项 归敬

归命尽十方:最胜业遍知,色无碍自在,救世大悲者;及彼身体相,法性真如海,无量功德藏;如实修行等。

一切论典的前面,大都先归敬三宝。论师们依自己修学佛法所理解的,或所证见的见地而造论,首先归敬三宝,这是说明自己所论说的,是有所承受的,是由于三宝的恩德而得来的。所以论前的礼敬三宝,表示所说的是佛法;也含有祈请三宝加被与证明的意思。

归 命尽十方一句,是总说归敬。最胜业遍知等三句,归敬佛宝;及彼身体相下三句,归敬法宝;如实修行等一句,归敬僧宝。‘归敬’,和归依的意思一样。自归依 佛、法、僧,即是将自己的身心(命),归向于三宝,以三宝为自己的归宿处。身心融合于三宝中,依著三宝的启导去修行前进。归依三宝,不但是归依释迦牟尼 佛,释迦佛所说的法,在释迦佛法中修行的僧伽,是归敬横遍十方、竖穷三际的三宝;一切三宝,都是我们所归敬的对象。这不仅大乘是这样,声闻乘所归敬的三宝 也如此。归敬释迦佛,不过以释迦佛为现前的归敬对象而已。实则所归敬的,是归敬佛之所以为佛的,无漏的有为无为功德。归依法与归依僧,也是这样。所以切实 的说,佛弟子所归敬的,不但是形象的,而是佛法僧的真实功德。归依的对象,应该是十方三世一切佛、一切法、一切僧。本论说归命‘尽十方’,即是归命于尽十 方三世的三宝。三世的三宝,为大小乘所共信,所以略而不说。一分小乘学派,不许有十方佛,所以特为点明。

先 说归命尽十方的佛宝:归敬佛,首要在赞说佛宝的功德。一般常用三种或二种功德来称赞。以二种功德赞佛的,即明佛陀自利与利他的功德,都是圆满的。以三种功 德赞佛的,即赞佛的智德、灭除烦恼的断德,和利济众生的恩德,一切圆满。本论约二利功德来说。先赞自利德圆满:‘最胜’,明佛的智慧、功德都是最殊胜、最 圆满的。本论因缘分说:“如来在世,色心业胜”;今依此解说。‘业’,是动作、作用。佛心的动作,与色相的动作,都是极殊胜究竟的,所以名最胜业。最胜业 中,‘遍知’,赞佛的心业圆满。佛名一切智、一切种智,举凡世出世间的一切法,性相因果,无不彻了。佛心所有的智慧大用,究竟圆满,于一切法、一切众生心 性,无所不知,无所不见;所以称佛为遍知。‘色无碍自在’,赞佛的色业殊胜。无碍,是无有障碍。自在,即平常所说的自由。众生的色业,是有碍而不自在的。 常人的眼只能见色,耳只能闻声;佛却能六根互用,无所不可,即是无碍相。又常人的身量长短、形貌好丑,有一定限制;佛的身量、色相,随众生所应见的而随类 显现,这也是无碍。无碍,所以能随心自在。这里所说的色,不单指显色、形色;声、香、味、触等,也统名为色;与物质的意义相等。在真常不空的大乘经里,有 一极重要的语句,即“佛解脱有色”。一分学者,以为佛证得涅槃,灰身泯智;一分学者,以为有心,但没有物质现象。真常系的经典,如大般涅槃经、央崛魔罗经 等,都郑重的宣说:佛解脱有色。有色相,即有色的业用;不能说佛是超脱物质的、游离的精神作用。本论的赞说佛陀心色业胜,即显示了真常大乘的特质。这二 句,是赞佛的自利德。‘救世大悲者’,次赞佛的利他德圆满。或约身、口、意三业,解说这归敬佛宝颂,以这一句为口业。其实,化度众生,那里只能口说了事? 佛是以慈悲心而救度世间的。悲是拔苦的意思;二乘也有悲心,但大悲唯佛才有。因唯有佛的智能,才能彻底而有效的拔除众生苦痛。大悲,不但是内心的怜悯,要 有利世救人的真实事业。凡是佛,都有这自利利他的功德;所以应归敬佛,应归敬十方三世的一切佛。

次 说归敬尽十方的法宝:真常大乘的特色,每从佛的立场(如来为本的)出发。本论所归敬的法宝,就是这样的。‘彼’,指佛宝说。彼‘身体相’,指佛身说。佛的 真身,称为法身,即依法所成身。约依法成身的法说,即法宝;约法成身的实现说,即自利利他功德都圆满了的佛宝。佛身的体、相是什么?‘法性真如海’,是佛 身的自体;‘无量功德藏’,是佛身的德相。法性,是一切法的本性、实性,约一切法──众生心的平等性说。真是不虚假的;如是无差别的,就是俗语说的一模一 样。一切法的真性,是没有差别的,一法如是,法法如是的;所以法性又称为真如。海是譬喻:大海的水,其广无边,其深难测。而法性真如,也是无法不遍的,其 广无边;不是众生所能彻了的,其深难测。所以法性真如,比如大海的深广。又,海里出产种种珍宝,无所不容。现在,声闻法、菩萨法、如来不共法、一切无漏功 德宝藏,都依法性真如而有。法性真如海中,含摄无量功德,故又说无量功德藏;藏即聚集义、依止义。敬赞法宝,从佛的体相说,因为佛才能显示最究竟最深广的 法性与德相。依此法体、德相,而显现为最胜的三业大用,自利利他,即是佛宝;从起胜用的佛,而论到体、相,即是法宝。从佛本而说明法,为真常大乘的特色。

再 说归敬尽十方的僧宝:大乘僧宝,通于在家的与出家的。一切修行大乘法的,可分为二类:一、胜解行的菩萨,这是未证悟法性真如的。二、如实行的菩萨,这是已 经证悟法性真如的,即地上菩萨。真实的僧宝,是实证法性,已得无漏功德的圣者。但胜解行地的菩萨,约世俗的假名说,也相从而称为僧宝。所以本论总说‘如实 修行等’。

第二项 归敬之意趣

为欲令众生,除疑舍邪执,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。

论 主为什么首先归敬三宝,为什么要造论?是‘为’了‘欲令众生除’去‘疑’惑,‘舍’掉‘邪执’。疑是犹豫,即心无定见,不能于佛法起决定心。邪执,约外道 异论,及佛法中不合正理的偏见说。如有了邪执,对于正确的佛法,就不容易信受;信受了也会误解。这两种,一是见,一是疑,都是进入佛法的大障碍。如中论 说:“闻毕竟空,即生见疑”。论主为了使有疑、有邪执的人,除疑舍邪执,所以归敬三宝而从事造论。进一步说:使众生除去对于佛法的见疑,是为了生‘起大 乘’佛法的‘正信’。想起大乘的正信,若不除舍自心的见疑,是无法成就的。除邪执才能信得正,舍疑惑才能信得真。能起大乘的正信心,就是真正发了菩提心。 能发菩提心,将来就可以成佛。所以,正信成就,发菩提心,就有了成佛的种子,也是成了佛的种姓。种子,是会生芽开花结果的;有大乘法种──菩提心,是会起 菩萨行,经久劫修行而成佛的。所以,有起大乘正信──发菩提心的众生,就是‘佛种不断’。归敬造论的究极目的,为了这佛种的不断,自利利他的大乘功德,能 常常的住持世间,利益于世间。这三句,次第相关。约初步的目的说,为了除疑舍邪执;约究极的目的说,为了佛种不断。然为此二事枢纽的,有了即疑执除,即佛 种不断的,实在乎大乘正信的生起。这是归敬造论的主意所在,所以本论即以大乘起信为名。

第二节 标举五分

论曰:有法能起摩诃衍信根,是故应说,说有五分:云何为五?一者因缘分,二者立义分,三者解释分,四者修行信心分,五者劝修利益分。

‘论 曰’,为本论长行的开端语。述意中说,为使众生起大乘正信;那么,‘有法能起摩诃衍信根’,‘故应’该宣‘说’。这是总标本论的宗要。摩诃衍,梵语,译义 为大乘。信,通大小乘;于大乘法生起的信心,名大乘信。根,约梵语,可为二义:一、有力有能,二、为因为种。凡此法有特殊胜能的,能为彼法生起的因,即名 为根。如经说:“信为道源功德母,长养一切诸善根”,所以名信根。学大乘法,先要生起信心;而今有一法门,确能生起大乘信心,所以应当分别解说。一切善法 中,能引导出世的有力因,阿含经说有五根,即信根、进根、念根、定根、慧根。这信等五法,是一切无漏善法依以生起的根本。在论到圣者证无漏功德时,必定说 到这五根。有了这信等五根,才能成为圣者,成为佛法以内的人;否则,即不属于佛法的。龙树大智度论,于论初说:“佛法大海,信为能入,智为能度”。有信、 智二法,才可以进入佛法。本论特重在信,有信心,就可以引生大乘功德。如从修学佛法的圆备主因说,那就应该说五根。龙树释般若经,因般若经特重于空性体 悟,所以但说信与智。真常唯心系的本论,以如来为本的,著重于如来果德,所以特重信心。

能 起摩诃衍信根的法门,到底应当怎样说?‘说有五分’。分,是部分义,品类义。本论是从五分即五大章段来说明的。那五分是:‘一者因缘分’,说明所以造此论 的因缘。‘二者立义分’,此分标立本论所要说的根本义。这需要加以详细的解释,所以有‘三者解释分’。法门的详细解释,目的在令人生起大乘信根。但信心, 不但是依他作解的仰信,是要经过如法的修习,才能生起成就的,所以接著说‘四者修行信心分’。这一起大乘正信的法门,希望人来发心修习,所以又说‘五者劝 修利益分’。本论虽有五分,而主要的是中间的三分。这几句,标出了本论的宗要,及本论的组织。以下,即照著五分的次第,分别叙说。

第二章 造论因缘

第一节 明造论之因缘

初 说因缘分。问曰:有何因缘而造此论?答曰:是因缘有八种。云何为八?一者、因缘总相,所谓为令众生离一切苦,得究竟乐,非求世间名利恭敬故。二者、为欲解 释如来根本之义,令诸众生正解不谬故。三者、为令善根成熟众生,于摩诃衍法堪任不退信故。四者、为令善根微少众生,修习信心故。五者、为示方便消恶业障, 善护其心,远离痴慢,出邪网故。六者、为示修习止观,对治凡夫二乘心过故。七者、为示专念方便,生于佛前,必定不退信心故。八者、为示利益劝修行故。有如 是等因缘,所以造论。

此 下,论主假设问答,以明造论因缘。‘问’:‘有何因缘而造此(起信)论’?‘答’:造此论的‘因缘,有八种’。八种是:‘一者、因缘总相’。即是总明造论 及本论的一般目的。总相因缘,是因缘中最主要最根本的。就是:‘为令众生离一切苦,得究竟乐。非求世间名利恭敬’。上两句说正因缘,下一句遮除颠倒的因 缘。佛法对世间有种种义利,所以有显示与宣说的必要。佛的出家、成道、转法轮,以及菩萨造论,唯一的目的,无非为了令众生离苦得乐。众生的苦痛,总说有无 量苦;分类而说,有三苦、八苦等。八种苦,我曾经摄为;身心的、社会的、自然的三类。有的经中,说地狱苦、畜生苦、饿鬼苦等种种。乐,有现法乐、未来生天 乐、究竟解脱乐等。佛法虽有世间的与出世间的,但佛法的重心,是出世间法。佛法,不但是为了现法乐,后生乐。这些,世间善法,就可以相当的令人满足了。佛 法的重心,是令众生离一切苦,得究竟的菩提涅槃乐。所以杂苦,即离一切生死苦;得乐,要得究竟乐:这是佛法最大的目的。如忽略这个目的,那就无所谓佛法 了。佛法是救济世间众生的方便;论主造论的目的,也就是为了这个。不是为了要得世间的名利恭敬,而写这篇论文。若为了名誉、财利、恭敬而造论,那是从自私 的立场出发;这种动机,根本不合于佛法。应该去掉名利恭敬心,完全从弘扬佛法、利益众生去著想,这才是造论、宏法等正确目的。大乘佛教理,能做到这样的极 多。如许多大乘的要典,没有留下作者的名字;这因为古德能推功归佛,不看成自己私有的,而愿意融化自己于佛教三宝中。

以 下七种,是别相因缘,是约本论的某部分的意义而说的。其中,‘二者、为欲解释如来根本’的法‘义’。在如来的无量法门中,出世的三乘法为根本;三乘法中, 大乘法又为根本中的根本。法华经说:“唯此一事实,余二则非真”。大乘法,为如来说法的本怀所在,为佛法的根本道理。本论所要解释的,就是这如来根本法的 大乘义。又,根本即有力有能,为因为种义。如来是依著大乘法门去修习、去证悟,才成为如来的。这种法门,是可能成佛的根本因;本论就是解说这成佛的根本 的。这第二因缘,即指本论第二立义分,及第三解释分的显示正义与对治邪执。显示正义,所以能生起‘众生’的‘正解’;对治邪执,所以能使众生‘不’陷于 ‘谬’误。约对机说,引起众生的大乘正解,通于本论所被的一切机宜。不但众生不能正解的,要使他正解;解而未能行的,及能真实修行的,也还是要不离正解, 要深刻而圆满的去正解。

第 ‘三’、第‘四’因缘,可合起来说。一是‘善根成熟众生’,一是‘善根微少众生’。已成熟的众生,使他证信;善根微少的众生,使他修习而渐生大乘正信。这 两类众生,也可概括本论所被的机宜。熟,是譬喻。如果物熟了,可以受用;金铁炼熟了,可以作器。如众生的善根成熟了,可以得解脱,可以得大乘的不退信心。 善根,指大乘的善根,即信心(闻大乘法而发心)为主的,摄得福德智慧资粮。如善根成熟,那么使他‘于摩诃衍法,堪任不退信’。堪任,即对于大乘法,有力 量,能够担当得起;能做到信心成就而不退转。不退信,是大乘信心成就,即发菩提心成就;从此向无上菩提大道前进,不再退转了。对善根未熟的众生,还不能使 他成就信心,仅能使他‘修习信心’。没有发起的使他发起;发起而未坚固的,使他修习渐得坚固。第三因缘,正指解释分中第三大段分别发趣道相。第四缘,指修 行信心分前段的起四种信,修四种行。其实,这也是可以通指修行信心分全分的。

‘五 者、为示方便消恶业障’。这是前生已久修善根,而不幸又有重恶业的。于现生中,有种种障,如生在邪见家,遇恶知识,或过于贫苦,过于富有,长年久病等;成 为障道因缘,懈怠放逸,不能顺利的修习信心。所以本论特为开示方便,使恶业消灭,不为学佛的障碍。方便,指礼佛、赞佛、供养、忏悔等。如业障消灭,即是 ‘善护其心’,使心‘远离痴慢’等烦恼,‘出’于‘邪网’。痴是愚痴,于诸法正理,无知而不明了。慢是高慢,恃己凌人。像印度的婆罗门族,自以为种族高 贵,而起高慢。邪网,指邪见说。邪见有种种,佛典中总名之为见趣。有了邪见,就如在网中一样,不得解脱。长阿含有梵网经,就是专说各种邪见的。总之,有人 过去虽曾修习善根,但现在生中为恶业所障,无法摆脱,不能专修佛法,成就善根。本论为这种人,特示消灭恶业的方便。此正指修行信心分中,修行精进下的一段 文。

‘六 者、为示修习止观’。止是止息分别,观是观察。修习止观,可以‘对治’众生的过失。过失有二:一、‘凡夫’心,过失在恋著世间,没有超出世间心等。二、 ‘二乘心’,‘过’失在厌弃世间,独善其身,不能起大悲心,修广大行。修习大乘佛法,要不贪著世间,也不能厌弃世间。要使

修学大乘法的,能远离这二种心,所以说止观门。这正指修习止观一段文。修习止观,实为修习信心,以及实行实证的必要法门。这不过约止观能对治二过说,并非止观专为这样的众生说。

‘七 者、为示专念方便’。这类众生,指“初学是法”的人,善根非常微薄,这一生是没有多大希望的──不能成就信心。想到佛法的深广,生死的苦切,即心生怖畏; 生怕无常一到,从此牛胎马腹去。对于这种怯弱众生,特为开示专门念佛的方便。依此专心念佛的法门,命终以后;‘生于佛前’;于彼土,‘必定’成就大乘‘不 退信’的。这是指修行信心分中,众生初学是法以下的一段文。

在 修行信心分中,明四种信心,及修习五门(六波罗蜜)行,这本是为善根未成熟众生而开示的法门。然在善根未成熟的众生中,又为了两种特殊人,而开示二种特殊 的法门:即消恶业障,专念方便。如肥大的竹笋,有巨石压在上面,笋即不能自由的生长。这如众生虽久习善根,然因现生中业障太重,不能进修。所以论主为示消 灭恶业障的方便;如将巨石移去,笋即能迅速的长成。如一粒不健全的种子,生长力异常薄弱,虽已生芽抽叶,然经不起风吹雨打。这可用竹木来扶持它、覆盖它。 种子虽劣,但经过细心的培植,也可以逐渐的茁壮起来。这如一类众生,恶业虽不厚,还能心向佛道。然因初学,善根太微薄,也不易成就。所以,特为开示专念方 便。论中说此类众生为“初学”,初学的根机极劣,而大乘的法门极妙,所以心情确易于怯弱。今教他念佛,藉佛的功德来扶持他。这二种方便,一为有恶业而曾习 善根,可用消恶业障的方法治;一为无恶业障而善根微薄,应以念佛法门治。如恶业既多,善根又少,那就怕不易起信了。要知这二种机,都是从“善根微少众生” 中分别出来的。古代的解说者,有以念佛为上根利智的事,这与本论是恰好相反的。

‘八者、为示’法门的‘利益,劝修行故’。此为本论第五劝修利益分而作因缘;即为了流通未来。总此八种因缘,一总七别,为本论造论的目的。全部论文,即是为了这个。

第二节 辨造论之必要

问 曰;修多罗中具有此法,何须重说?答曰;修多罗中虽有此法,以众生根行不等,受解缘别。所谓如来在世,众生利根,能说之人色心业胜,圆音一演,异类等解, 则不须论。若如来灭后,或有众生能以自力广闻而取解者;或有众生亦以自力少闻而多解者;或有众生无自智力,因于广论而得解者;亦有众生复以广论文多为烦, 心乐总持少文而摄多义能取解者。如是此论为欲总摄如来广大深法无边义故,应说此论。

‘修 多罗’──经‘中’,是‘有此法’门的,‘何须重说’一番?论主‘答’:‘修多罗中虽有此法’门,然今也有造论的需要;这因为‘众生’的‘根行不等,受解 缘别’。根即根机,有利有钝;行是心行,有痴有恚有贪,有好广有好略的不同。因为根行的不一致,所以有人从他闻法而得了解,有人由阅读经文而得了解;有依 经而得解,有依论而得解。受解的因缘各别,是不能一概而论的。以上是总相答,以下再为详细解答。

先 说佛世不必造论:‘如来在世’的时候,‘众生利根’居多。同时‘能说’‘人’──佛的‘色心业胜’。如归敬颂中所说:“最胜业偏知,色无碍自在”。佛有十 力、四无所畏、十八不共法、三十二相、八十种好等——心色功德。能说者与受教者,都这样的殊胜,所以听佛说法,没有不得正解的。这样,佛在世的时候,即 “不须论”说了。‘圆音一演,异类等解’,与维摩经的“佛以一音演说法,众生随类各得解”相同。圆音,即一音。一音,是说他的平等;圆音,是说他的圆满。 佛的圆满音声,称性流出,众生根行虽不等,但都能有所了解。这即是说,佛称心而说法,众生称机而得益。佛的圆音,古人有二解:一、鸠摩罗什说:佛的一音即 平等音,并无差别。佛的音声,虽平等无差别,然因众生的根行有大小利钝,烦恼有轻重厚薄的不同,所以于众生的心解中,现起不一样的教相;但都能适合其宜而 得正解。二、菩提流支说:佛的音声,具足一切音声;虽具足一切音声,但音声还是一味平等的。因佛的一音是圆满而包含一切音声的,所以众生随各自所需要的什 么,即闻到什么,了解什么。本论应用菩提流支的解说。这如花有红、黄、蓝、白色的不同,这些不同的颜色,真正说来,都是因太阳光照而显出的。太阳,看来是 白色的,而实含有一切釆色,不过混融而现为一色吧了。花草都有不同的受色素,经太阳的照射,这才成为红黄等不同的颜色。这如佛的音声,虽一味平等,然一音 实具有一切音声,如日光的具种种色。众生随根机不同,而所了解的也不同;即如花草因受色素的性能不同,而显出各别的颜色来。

次 说佛后应造论典:佛在世的时候,众生的根机利,佛的三业胜,所以不需要造论。现在佛已灭度,众生的根机又钝,说法者的色心业又不殊胜,听者可能误解倒解, 这就该造论了。‘如来灭后’的‘众生’,本论说有四种:可摄为自他与广略二类:有依自力得解,有不依自力得解的。有众生能从广博中去求得了解,有众生一见 广博的经论就害怕,要从简略的经论中去求了解。二种二类相合论,即有四等人:一、有‘能以自(智)力’,从一切经的‘广闻’中,‘取’得正‘解’,这是无 须造论的。二、有人也‘以自力’阅读,能于略‘少闻’思中‘而’得‘多解’的。多解,比类上下文,不应解说为少闻而解多义;无非是得解、取解的意思。少闻 而能得正解不谬的,当然也无须为他造论了。三、有‘无自智力’,不能从经中得正解,要‘因于广论’的阐发,才能‘得’正‘解’。这是需要菩萨为他造论的; 而且是应造广论的。四、又‘有众生’也是没有自力,要依论得解,但他‘以广论’的‘文多为烦’,见了就怕;他是‘心乐总持’‘文’字‘少’而含‘义’ ‘多’的论典,依此少文而摄多义的论典才能得解。中国人,就多数是这样的;喜欢文简义深的论著。这种根机,需要造论,需要文少义多的论。‘如是此论’下, 即论主说明,为这第四种人,有造此‘总摄如来广大深法、无边义’趣为略论的必要。后代的学者,每因自己对于一部论或一法门的契好,就劝一切人都来学这部论 或这一法门。古德就不是这样,用心决不偏赞强调。如看经能得解了,即无须再读此论;能看广论而得解了,也无须看此论。唯有看经不能懂,看广论又怕烦的,这 部论才最适宜而契机了。我想,起信论所以在中国畅行,大概就是因为它太适合中国人的那种好简的根机吧!

第三章 成立大乘法义

第一节 总标

已说因缘分,次说立义分。

摩诃衍者,总说有二种:云何为二?一者法,二者义。

本 论总摄如来的广大甚深义──大乘;大乘为本论的重心,有首先确立的必要。这里,即是‘立义分’。立(大乘)义的义,即总说大乘──如来的根本义;与“一者 法,二者义”的义,含义稍有不同。大乘义,可以从两点(法、义)去总说;这是本论说明大乘的方法。如瑜伽以七大来说明,摄大乘论以十殊胜来说明;本论是 ‘总说’为二义。‘二种’是:‘一者法,二者义’。法与义,二者是相待成立的。法(任持自体),是法体,指称为大乘的,有著充实内容的全体;义,是意义, 指大乘所含有的体性、德相和作用等。法是总括一切的全体性;义是依法而有的不同内容。这里的法,是全体,与三大中,待相用的体,含义不同。大乘,应从这法 与义的二方面去了解。

第二节 法──众生心

所言法者,谓众生心;是心则摄一切世间法出世间法。

先 说大乘法。本论直捷了当的说‘法’,即是‘众生心’。随世俗说,凡夫是众生,阿罗汉、菩萨、佛,也可说是众生。然约有杂染的情识者名众生,众生即不通于佛 果;所以经中每以众生与佛对论。众生,可作二释:一、依蕴、处、界和合说,名为众生;二、从生生不已的相续说,名为众生。这与补特伽罗(数取趣)的意义相 似。

众 生心,是本论建立大乘法的根本依。本论以为:成立大乘法义,要使人确信得有大乘法。直指众生心为大乘,这样,人人都觉得大乘法当下即是,不须外求,即能从 自心中深信大乘。但唯识家说:众生心,即是杂染报体的阿赖耶识;这就觉得本论的解说,与唯识学的立义不合。贤首家说:众生心是如来藏心,即指吾人本具的圆 满无差别的真净心;这又不是唯识者所能同意的。因此,太虚大师以为:若如唯识家。从凡夫位说,与本论的立义不顺;若如贤首家,从佛位说,也不能恰当。所 以,以为本论的众生心,是依菩萨位说的。

佛 法中有一著名的金句:“心佛众生,三无差别”。这样说来,众生,应该是约从凡夫到圣者,从声闻到菩萨最后身的一切有情说。依本论说:有一毫不觉在,即是众 生。众生心,即除佛以外,一切六凡三圣的心。众生,千差万别;千差万别的众生心中,仍有共通性。这众生心的共通性,就是本论所说的众生心。

众 生心与佛心,也是有著共通性的。说明这生佛的共通性,一、大众、分别说系,依心以说明凡圣不二,如心性本净者,一心相续论者。一心相续论者说:众生位中是 有漏心,(圣者等)佛果位中是无漏心;有漏心与无漏心,只是相续的一心。约杂染未离说,名有漏心;约离染说,名无漏心──心体并无差别。心性本净论者说: 一切众生心中,虽有杂染,然心(觉性)还是本来清净的,与三乘圣者一样。从贯通染净、圣凡的意义说,心性本净论者与一心相续论者,大体一致。心,指能了能 知能觉的觉性。有漏的、无漏的、凡夫的、圣者的,觉了性是一样的。这觉了的心性,就是生佛染净所共通的。二、空相应的大乘经论,与虚妄唯识论者(受有一切 有系的深刻影响;一切有系是不许心性本净的),约法性清净说:一切法空性,平等不二。佛法性与众生法性,如圆器空与方器空一样,没有任何差别可说。心的法 性是本净的,所以说心性本净。约法性净,说生佛平等。不是说:众生有真常的净心,与佛一样。三、真常大乘经论,不但约心性说,而约法性(法界)说;但这是 不离心性的。如无上依经说:“众生界、菩萨界、如来界,平等平等”。界,即是藏。如如来藏、法界藏,胜鬘经即称之为自性清净心。这是生佛平等的。在众生名 众生界,与本论所说的众生心一致。这不但约能了的觉性说,也不专约法性的如如说;是直指众生位(如来位)中,心与法性的不离的统一说。心性净即法性净,法 性净即心性净,达到心自体与法性的不二。所以,众生心,不能看作纯是杂染的;众生心与佛心,有他的平等处。但这是众生心,自有众生与众生共通的杂染性。本 论为众生修学佛法而说,所以特揭众生心为本。众生心,即心真如而含得无边的功德性,它又是生灭的杂染心,充满著无边过失。真常大乘者的众生心,是不能偏重 于真净,也不可局限于妄染的!

大 乘法,即众生心为本。众生心为什么能安立大乘?因为,‘是(众生)心’即能含‘摄一切世间出世间法’。可毁坏的,有迁变的,名为世。落于世中的,名为世间 法。超越于世间的,胜出于世间的,名出世法。众生心是极深广的,能统摄染(世间法)净(出世法)、善恶、漏无漏、为无为等一切法。摄,有二类:一、他性 摄:如一根根的伞骨,从属于伞的直柄,伞柄即能摄持伞骨;这名为他性摄。世间事物,都不能没有摄持的。因为,凡是因缘和合有的,必有中心的集合点。这统摄 的集合点,在彼此相关的关系中,能摄持其他,所以名他性摄。二、自性摄:如以五根(信、进、念、定、慧)摄法:信根摄四不坏信,进根摄四正断,念根摄四念 处,定根摄四禅,慧根摄四谛。如书与书是一类,凡是书,都摄归书类,这就名为自性摄。本论所说,是心能摄一切世间出世间法,可通二义。约他性摄说:世间 法、出世间法,有种种的现象和作用。而这些现象与作用,都是以心为摄导的。约自性摄说:世间法与出世间法,虽是各式各样的,若从法的相状,推究到内在的实 体,那都不外是自心所显现的。自心所现的摄归自心,这就是自性摄。如法相唯识学说:十八界中,眼界摄眼,耳界摄耳。这样的自性摄,不能说明是唯识的。如 说:以心为主,以心为导,十八界种,依阿赖耶识而住;这能成立他性摄的唯识。若说:“一切法以虚妄分别为自性”,十八界的种现,都以心识为性,即可成立自 性摄的唯识了。本论说:“一切境界,唯心妄起故有;若离于妄动,则一切境界灭,唯一真心无所不遍”。唯心妄起也好,唯一真心也好,一切法唯是众生心,众生 心即是一切法体:这即是自性摄,本论的正意在此。

依于此心显示摩诃衍义。何以故?是心真如相,即示摩诃衍体故;是心生灭因缘相,能示摩诃衍自体相用故。

这 是著重在大乘,而为“是心则摄世间出世间法”的解说。为什么大乘法即众生心?因为,‘依于此心’法,即能‘显示摩诃衍(大乘)义’。显示大乘义,也即说明 了能摄一切世间出世间法。大乘是善的、无漏的、出世间的;但这要从远离邪恶的、有漏的、世间的而显出。所以显示大乘义,与摄世出世法,并无含义的广狭。大 乘义,是甚深无量的,依此心,即可以显示出来。这因为,依此众生‘心’的‘真如相’,‘即’显‘示’了‘摩诃衍’的‘体’性。依此‘心’的‘生灭因缘 相’,‘能’显‘示摩诃衍’的‘自体、相、用’。本论依众生心来显示大乘义,约二方面说:即心的真如相,与心的生灭因缘相。生灭因缘,约心的事相差别说。 真是真实,如是无差别;真如约心的真实平等说。二相,下文名为二门,意义相同,都是二方面的意思。心的真如相,并非偏约法性,而约心与法性无二说。真如 心,或名自性清净心,或名真心,约心的真实平等自体说。唯识者以为:心是依他起的,不离真实相,而是不即真实相的。现在说:心的真实相为真如心,心的生灭 相为生灭心。心,那里有二?事、理不能隔别,二者是统一的。不过为了说明,所以约心的二种侧向,说为二相。从心的真实平等边,显示大乘体;从心的差别动变 边,能显示大乘体与相用。虽二者都名为显示,而即示与能示的意义,却有不同。示,是表示、显示。心的真如平等相,即是大乘体,大乘体即是心平等性。当体即 是,所以说即示。大乘的自体与相用,从生灭因缘的种种差别相中,能够间接地显示出来。如大乘自体的相,即无边称性功德,这不能用当下即是的直显法,要从翻 对染相中去安立。大乘的用,也要从离染成净,净能熏染的关系中去显出,所以说能示。

体、 相、用,为本论的重要术语,与胜论师的实、德、业相同。用是作用,指动作与力用。相是德相,不单是形态,而是性质、样相等。相与用不同,用约与他有关的动 作说;相约与他差别的性质说。自体,有相、有用,而为相用所依的。如以时钟来说:的答的答的长短针的活动,使我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,这即是用。形态是圆 的;刻有一至十二的数目字;有长短针;有许多机件配合著:这些都是相。体,指造成此时钟的物质;或总指这个具体的物事。凡存在的东西,都有体、相、用可 说。论到体相用,阿含经论及中观经论,与本论的解说不同。如体即自性,不专指真如平等相说。像时钟有时钟的体,人有人的体,色有色性,心有心性。虽以空性 为一切法性,但这是通性,决不即以此为一切法的实体,而说一切法依此而现起,以此为质料因或动力因。但佛法在发展的过程中,到达摄境从心,于是乎一切唯识 为体了。摄相从性,于是乎一切以如为体了。体,常被用为真如平等相的专名,与相用对论。本论所说的:大乘体是真如平等性;大乘相是大乘的称性功德;大乘用 是大乘的种种作用。

第三节 义──大乘

所言义者,则有三种。云何为三?一者体大,谓一切法真如平等不增减故;二者相大,谓如来藏具足无量性功德故;三者用大,能生一切世间出世间善因果故。

先 明大义。众生心,何以称为大?这大‘义’‘有三种’:即体大、相大、用大。三大都依众生心而安立,故众生心有大义。‘一’、众生心的‘体大’:指‘一切 法’的‘真如’性说;这是遍一切的无二无别的;尽十方,穷三世,一切的一切,无不以真如为体。众生的心体,即此真如‘平等’性。真如是大的,心体当然也是 大的。‘不增减’,是平等的解说。真如法性,在众生分中并没有缺少,成了佛也不会增多。大,有圆满的意义,不多也不少。不增不减,无欠无余的法性,是生佛 平等的,迷悟一如的。如有增有减,即不圆满,不平等,即不能说是大了。‘二’、众生心的‘相大’,即‘如来藏’。如来藏,可从二方面说。从众生位说,虽具 如来的一切功德性,然还没有显发出来,故名如来藏。藏即是隐藏、覆藏的意思。约佛果位说,藏是含藏、聚藏的意思;如来藏,即是如来大功德聚。但如来藏的正 义,应依众生位立名为正。所以建立如来藏名,在乎说明:众生从无始以来即有如来功德性,为成佛的可能性。若不说明这点,即不能正确了解如来藏义。大乘经 里,说如来藏的很多。如如来藏经说:在众生身中有如来藏,即有如来智慧,及如来三十二相等德相。这从“佛解脱有色”而来。此色是常色,所以众生位中本有。 有人评此与外道的神我论相似,因为众生身中,如来的色心业胜,已具体而微的存在了。本来,佛法说如来藏,指众生从无始以来,即有如来德性说。同时,也确是 为了摄引外道。佛说无我,外道听了,心里不自在;觉得佛法说什么都好,就是不该说无我。佛因此说:我也是说有我的,我即如来藏。由此,摄引了众多外道来归 佛。如来藏本有此义,所以如不能善解此意,就使如来藏与梵我合化了。如楞伽经(受有虚妄唯识论的影响),纠正了如来藏的神我化。以为:依平等真实相,也即 是法空相,立如来藏名。所以唯识者说:如来藏指法空性说。有的说:这不是清净依他分,是依他清净分。然我敢肯定的指出,如来藏,决不但指法性、法空性说, 主要的,还在说明众生有成佛可能的功德性。唯识宗名此为无漏种子,如依大乘经说,无漏种子与如来藏,应该是同一契经的不同解说。如瑜伽师地论(三十五) 说:“菩萨六处殊胜,有如是相,从无始世展转传来,法尔所得,是名本性住种姓”。这里的六处,异译即作阴界六入。与大乘经所说的如来藏义,显然的源于同一 教证,这可以广引大乘经为证的。佛法中说如来藏义,略有二型:一、众生心中虽有贪嗔痴杂染法,而心的本性依旧是清净的。二、众生为蕴处界等所覆藏,而实在 无始以来,即内具殊胜的德相。华严经说:“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,但以妄想颠倒执著而不证得”。也就是如来藏义。由此,如来藏是不能但解作空性、平等 性,而必须是:平等空性中含有无量性功德相──智慧、色相。性功德,即与真如法性融成一味的,即功德与平等法性相契入的。这即是众生心的相大,成为众生成 佛的真净功德的性能。所以,说了如来藏,即无须再说无漏种子;说无漏种子,即无须再说如来藏;因为所依的契经,是同一的。唯识学者,受有一切有系的深厚影 响,不许一切众生皆可成佛。所以,唯识学的古义,虽也知无漏种为法界所摄;以含摄得无漏种的法界为本,明菩提心行;但仍以无漏的有无具缺,是众生不等的。 一分的唯识学者,特重共三乘的瑜伽论,所以对法界与无漏种的融摄,略而不谈。专以如来藏为空性,是无为理性;以无漏种为有为法,附属于阿赖耶识中。于是乎 建立理性佛性(如来藏),又建立行性佛性中的本性住种姓──无漏种子。不知如来藏为平等空性与无量净能的统一。无论起信论是否究竟,在这些问题上,比唯识 宗要正确得多!‘三’、众生心的‘用大’,即‘能生一切世间出世间’的‘善因果’。众生心,虽随染而现起三界的杂染相;但实有生起世间的善因善果和出世间 的善因善果的作用。由于众生心有无量性功德相,所以有成佛的可能。众生可由世间的善因善果到达出世间的善因善果;如菩萨、如佛,更能引发一切众生的世出世 善;这充分表现了众生心的用大。众生心中,有此体、相、用的三大义。所以众生心即有大义。

一切诸佛本所乘故,一切菩萨皆乘此法到如来地故。

再 说乘义。众生心,何以又可名为乘?因为,‘一切诸佛’所以能从生死到佛道的,即由于众生心;众生心,就是一切诸佛‘本’来所‘乘’的。诸佛依此众生心的平 等真体,清净德相,出到大用,才能从生死此岸到正觉彼岸。佛依众生自心法门修行而成佛,修学大乘法的‘一切菩萨’,也必定要‘乘此法’──众生心,才能从 生死‘到’达圆满的‘如来地’。若不以此众生心为乘,不但不能成佛,菩萨行也是无从修行的。如来所乘,众生心即是果乘;菩萨所乘,众生心即是因乘。大乘因 果,总之不离一心。又佛本所乘,即过去现在佛乘;菩萨所乘,即未来佛乘。三世佛都乘此自心而成佛。众生心,是大又是乘,所以本论直从众生心,以明大乘的体 义。

第四章 大乘法义之解释

第一节 总标三科

已说立义分,次说解释分,解释分有三种,云何为三?一者显示正义;二者对治邪执;三者分别发趣道相。

众 生心为大乘,‘立义分’中已经揭示出来了;应将所安立的义理,详细地‘解释’。‘解释分’分‘三’科,即:‘一者、显示正义’:先将依一心法安立大乘的正 确意义显示出来。正义既经显示,进一步的‘二者、对治邪执’。如生起邪执,就不能正信大乘;所以应该指出邪执的所以错误,并善巧地将错误的邪执给以对治。 正义既显示,邪执也对治了,这应该‘三者、分别发趣道相’。发是发动义;趣是趣向义;道指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(菩提,古译为道)。相是情况、相状义。无上 正等菩提,为我们发心趣向的目标。应分别说明如何发动趣向无上菩提,和发动趣向中的修行过程。

第二节 显示大乘正义

第一项 总说──一心二门

显示正义者,依一心法有二种门。云何为二?一者心真如门,二者心生灭门;是二种门,皆各总摄一切法。此义云何?以是二门不相离故。

本 论‘显示’大乘法的‘正义’,是‘依’于众生心。众生心,即‘一心法’。从本论的观点说:世间法出世间法,唯是一众生心,所以说依一心法。依一心建立一切 法,从二门去说明,即:‘一者、心真如门,二者、心生灭门’。本论的二门,不要以为生灭专约事相、差别说,真如专约理性、无差别说。本论说生灭,即说到真 如;说真如,也不离生灭;这著重在不异的不一不异的论法,与唯识者(著重在不一的不一不异)不同。我在中观今论说到,生灭应分为三种:一、刹那生灭,这是 约一刹那间即生即灭义说的。二、分位生灭,这是约(如有情的)从生到死的一期生灭说的。三、大期生灭,即缘起法所说的“此生故彼生,此灭故彼灭”的生灭。 这生灭,即含摄了流转与还灭。流转,依众生生死相续,生生不已说;还灭,约出离生死得解脱说。所以,缘起支中的生灭,生,不但是生死的初生,指这生命的生 生不已;而灭,却是约究竟证得出离生死说。流转与还灭,这二门是佛法中最根本的;即说明众生为什么而生死流转的,及如何才能断除生死而证灭与成佛的。阿含 经的十二缘起和四谛,都是说明这二者。大乘佛法的特点:重在说明即生死流转法中,当下即是不生不灭。所谓了生死,得解脱,证涅槃,都不是把什么东西灭掉 了。还灭,是缘生幻有的还灭,而实意味那寂灭的法性。是在这生灭法中,体证那究竟真实的法性,即是诸法的本不生灭性。这是大乘佛法的共义。所以,从生死流 转边说,众生是有死此生彼的生灭现象的;从涅槃还灭说,虽依灭显寂灭,而实众生本来是不生不灭的。本论的二门,就是从众生心的本性不生不灭义,立心真如 门;从众生心的流转还灭义,立心生灭门。所以,本论生灭门的生灭,不是但指刹那、分位生灭;也是于生灭(生)流转中,依本不生以说到还灭,还灭而无所灭的 真如性。真如门中,也不是专明真如而毫不涉及生灭的;生灭何曾离真如而有?因此,本论依一心法有二种门,而‘二种门,皆’是各‘各总摄一切法’的。不像唯 识者说,真如门只摄真如性,生灭门只摄(刹那)生灭有为事。本论虽分二门,而二门是都能总摄一切法的。真如门中,虽摄生灭法而以真如为本,故名心真如门。 生灭门中,虽摄得真如性而以生灭事为重心,故名心生灭门。

二 门(真如门和生灭门)各能总摄一切法的理由,是:‘以是二门不相离故’。即由于真如不离生灭,生灭也不离真如。如心经说:“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”。依这二 者的不相离,所以说各能摄一切法。唯识家的依他起,专从生灭缘起义边说;圆成实,即从依他起法上远离遍计所执说。在显示圆成实性时,虽也说:圆成实与依他 起是不一不异的;但在说明依他起时,怎样不离圆成实,唯识家总是不讲的。本论的体系,与唯识者不同:真如不离生灭而显出,生灭也不离真如而成立。在这点 上,本论与中观宗的意见相同:中观者明空,就要依于缘起;缘起,也要依于性空──当然有著重大的不一样。

有 人疑问说:本论前面讲过:“是心真如相,即示摩诃衍体故;是心生灭因缘相,能示摩诃衍自体相用故”。为何这里说“是二种门皆各总摄一切法”呢?如二门皆各 总摄一切法,岂不是生灭门中也能显体;真如门中也能显相用吗?这样,论文岂不是自相矛盾?答:显与摄,是不同的。皆各总摄的摄,是就二门的彼此相关说;即 示、能示的示,是从表现二门的目标说。所以约显示说,真如门中示体,生灭门中示自体相用;约相关相摄说,二门皆各总摄一切法。这可以心经来解说:“色即是 空,空即是色;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”;即是相依相关的。说色必说到空,说空也必说到色;彼此相摄,焉能只谈一边?“是诸法空相: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 不减;是故空中无色”;即是约泯相显性说。所以约显示性体时,真如门只显体而不显相用。这样,论性体,有二种说:一、性相不离──性不离相,相不离性。 二、性体无相,如经中常说:“一相、无相,所谓实相”。所以,若依相摄门,性相是不相离的;若依显性门,性体即是无相的。生灭门中,明色也必要明空,不明 空,所说的色等,即同外道凡夫的执性色。所以生灭门中,相摄门,是统摄一切法的,显义门,也要说自体的相用。这一根本义理,本论时时用到,应予以特别注 意!

第二项 心真如门

第一目 出体──真心

心真如者,即是一法界大总相法门体,所谓心性不生不灭。

简 要地说:‘心真如’,就是‘心性’的‘不生不灭’。从不生不灭义说,即真如义;心性是不生不灭的,故称心真如,也即是真如心。真如心,本论用一法界大总相 法门体来显示。现在分开来说:‘一’、平等不二义;心真如体是没有差别性的,所以称一。在生灭的事相边,才可以说有差别,真如是不可以说有差别的。‘法 界’,贤首家说有四种法界:一、事法界,二、理法界,三、理事无碍法界,四、事事无碍法界;此四法界统摄起来,名为一真法界。这里是不必这样说。界,佛法 中使用的地方很多,讨究起来,可有二义:一、类性,二、因性。类性,此说一类一类不相同的事物为界。如说眼界,只摄眼;色界,只摄青黄等色;也即是眼与眼 是一类,色与色是一类,不能相混,故名眼界、色界等。如阿毗达磨者释界为种类义。类性可大可小:如眼界、色界等,可以总称为色(物质)界;而物质与精神, 又可以总名为有为界。所以,界是一圈一圈的,小类的外延有大类,小类的内包还有小类。最小的法类──法界,如有部的极微色,刹那心,是其小无内的自性。最 大的法类──法界,即一切法都是以真如为性的,是遍一切一味的。贤首家称此为理法界;眼界、色界等,是事法界。理与事的二法界,都是约类性建立的。不过一 在事上说,小到极小,无限的差别;一在理上说,大到极大,无限而平等。此处所说,也是约理法界说的。真如是一切法的平等无差别性,所以真如为一切法的界 性。二、因性,是所依义、功能义、种子义;凡是依此法而有彼法的,此法即名为彼依、彼因,所以界又训释为种族义。界为因性,可分二类:一、有漏杂染法因, 即一般所说的分别戏论习气──有漏种子。二、无漏功德法因,指能起无漏出世法的因。众生为什么可以解脱,可以成佛呢?这因为众生有无漏法界为因的缘故。此 处的法界,是法性平等的法界,也约无漏功德法界说。“三乘圣法,依此而生”,名为法界。即是说:三乘圣法都从此法界而生起来的,法界为出生三乘圣者功德的 因性。所以说,因性义是界义。但偏重法界为理性的,如瑜伽论,只能约所依说,即净智依此为境而起。本论,同于真常唯心大乘经所说的法界,不但指法性理,同 时还具有无漏功德性。这即是说:法界,是诸法的平等理性,也是三乘圣法所依以生的功能性;融通不二。约诸法理性说,是一切法平等的。这和唯识、中观家,似 乎是相同的。如问:真如法性中有没有无漏功德性?唯识与中观,虽也可以说有无为功德性。但无漏功德的依缘现起,唯识与中观者,即不许以真如为因。起信论的 无漏功德因,与唯识家有不同处。如真谛译的摄大乘论也曾说:“常乐我净四德,为功德因”。也即约发生无漏功德的三乘圣法因说。本论说法界,是平等性中含具 无漏功德性的,无二无别,所以说一法界。这一法界,是‘大总相法门体’。这是遍一切处的,穷虚空,遍法界,所以名大。这无所不遍的大法界,是‘总相法 门’。总相,可说是通相,实是完整的全体。世亲十地论,说有六相:总、别、同、异、成、坏。总相,包括别相而说。如房子是总相,瓦、砖、木料等是别相。说 房子,即含摄得砖瓦木料。总相,是全体性,不是部分,是部分的统一体。切勿离别相说总相,将总相看作空虚的概念!本论说心真如是一法界大总相法门体,故知 心真如是说平等不二的法界心,此心概摄得一切,如一般所说的大全一样。此总相,为一切法所依所由,故称法门。说法界是不二,是总相、是大,与唯识和中观所 说一样。但说到法界即是心性不生不灭,即是不生灭心,中观与唯识就不能同意了。依中观说:真如是一切法的法性,为什么专指心性说?起信论依众生心立不生不 灭的真如性,指真如性为心,这是与中观不同的地方。

第二目 释名义

约心性离相释

一切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别,若离心念,则无一切境界之相。是故一切法从本已来,离言说相,离名字相,离心缘相,毕竟平等,无有变异,不可破坏。唯是一心,故名真如。

此下释真如名,先约心性离相释。

本 论说真如,重在心性离念。无限差别的‘一切诸法’,从何而有?这是‘唯依妄念而有差别’。一切法没有自体,纯依妄念而现起,所以说唯依妄念。妄,是虚妄、 不真实义。念,古译不确定:如念佛、念法、念僧的念,是忆念不忘的念。或译心所有法为心所念法,即以心所法为念,本论下文有此义。又心的一刹那名一念。这 些,都不是妄念的含义。这里所称的妄念,与旧译楞伽经的妄想一样;是虚妄分别的意思。凡是有漏的心识活动,都总摄在虚妄分别──妄念里;妄念是不通于无漏 的。有漏善法,也不免杂有不清净的成分的。本论说妄念,即虚妄分别心,即辨中边论所说的三界心心所法。一切法都依此虚妄分别而现有,所以‘若离’了‘心 念’,即‘无一切境界’‘相’。本论说心,或真或妄;若心与念结合──心念,即与虚妄分别心、妄念,同是一样的意义。虚妄分别心生起时,就有心境的对立相 现前,有心就必有境:心是能知能取;所知所取的一切法,即境界相。唯识者说:心生时,自然而然的有相见二分。虚妄分别心生即有能缘的见分;而所缘的境相, 即依妄念的似现而立。若离了妄念的分别心,一切境界也就都无了。如人在梦中,有种种境相现前。这梦中的种种境相,是依梦心而有的;等到一觉醒来,梦心不 起,一切梦境即都失所在了。众生的依妄念而起妄境,也是这样。所以世间种种差别的一切法相,不外是依我们的妄念而有;如证悟诸法真性时,无分别智现前,一 切境界相都不生起了。这可以证明,一切境相都是依妄念而有的。如有它的真实自体,那就随便什么方法,也不能使它消灭的。一切法既依妄念而现有,也依妄念的 不起而灭无。所以一切法虽有无量无边差别的生起或消灭,而一切法的本性,实是不生不灭的。如我们在梦中所见的境相,一觉醒来,什么都没有了一样。要知道, 不但醒来梦中的境相是没有的;就是在梦中,这些境相又何曾有真实性?因此,本论接著说:‘故一切法从本已来’,就是离一切相的:‘离言说相’,是无有能说 所说相。‘离名字相’,是不能用名句文身来表诠,即没有能诠所诠相。‘离心缘相’,是不能以心心所法所能缘虑到的、即没有能知所知相。这不但证悟时体验得 如此,一切法从本已来,就是这样离相的。心缘,即认识作用。言说与名字相,古代经论常是合说的。因为佛法的文字──名句文身,本是依言说安立的。所以如中 论说:“语言尽竟,心行亦灭,不生不灭,法如涅槃”。语言即摄得名句文身了。楞伽经等也如此说。由于后代的文字离语言而别立,一般不知佛法的本义,或随顺 当时的俗义,于是乎除了离言说相,又加一离名字相。一切法的究竟处,都是平等无差别性的,所以说:‘毕竟平等,无有变异’。一切法若有差别变化,即不平 等;有彼此、有增减、有同异、有起灭、有染净,那就可以有言说、文字、心缘等相了。今既无差别,超越了彼此、增减、一异等相,即不是言说、文字、心缘的境 界。言说、心缘等,是离不了差别、变异相的。如好多没有贴标记的罐头,一模一样毫无差别。如要人将我要的那个罐头拿来,那是决定无法辨别的。因为我既没法 指定那一罐;而罐上也没有贴著标记,一切是一样的,竟不知拿那一罐是好!一切法从来就离却言说、文字、心缘相,所以平等而没有变异。‘不可破坏’,即是真 实的;真实的不可破坏,虚假的东西,才是可破坏的。大智度论说:三悉檀法可破可坏;第一义悉檀,不可破不可坏。第一义悉檀,即是真实性。这样,一切法都依 妄念而有,若离却妄念,则一切法也就无所有了,那就唯是平等无差别的一法界心。所以说:‘唯是一心,故名真如’。一心,即一众生心,是从妄念而深入到内在 的本净心,即大乘法体。真如,即众生心所有的含义。因为众生心是毕竟平等而没有变异的,所以名为如。众生心是不可破坏的,所以名为真。于众生心中,指出那 离念本净的、平等真实的一心;有平等义,真实义,所以这一心名为真如。心真如门,即依此一心而安立。在本论的体系中,是不可将真如与心,作为性与相而差别 说明的。阿含经中,真、实、谛、如,本来都是形容词;凡是合于真如定义的,即可名真如。真如,何曾如唯识家所想像的,局限于(与事相对立的)理性!如实 相,法华经中,不就指性相因果而说吗?凡成为学派大宗的,每自成家法,每易为名辞所封蔽。在论究自他宗义时,是不能忽略这些的。

约法体离言释

以一切言说,假名无实,但随妄念,不可得故;言真如者,亦无有相。谓言说之极,因言遣言,此真如体无有可遣,以一切法悉皆真故。亦无可立,以一切法皆同如故。当知一切法不可说不可念故,名为真如。

上 说真如是心体离相,现在说真如是法体离言,也即是解说上文的“离言说相,离名字相”。要说明离言说相,先得说明语言是什么。世间的‘一切言说’文字,都是 ‘假名’施设而‘无’有真‘实’体性的。这在摄大乘论,有极明白的说明。能诠的语文和所诠的义,据实说来,都是没有决定性的。比如一件物事,可以用不同的 名字去代表它;而同一的语言文字,也是各式各样的可表示不同的内容。例如民主、自由等名词,大家都是你说你的,我说我的。由此可见世间的名字言说,是无实 在性的,仅是由于人类使用的习惯而定。一切言说既是假名无实的,所以不能听说什么,就以为有什么实在的内容。言说,‘但随妄念’而有,表义的确定性,是 ‘不可得’的。名字言说,既是依虚妄分别的心念而安立的,那么离了虚妄的心念,即没有名字言说可得。名字言说与虚妄分别心,有著密切关系的。一般的说,我 们的认识作用,不过是我们概念上的抽象的影像而已,并非有真实的东西,可以为我们所认识的。言说名字也是这样,都由人的心想差别而安立的,那里有什么实性 可得!一切法离言说相而不可得的,即是真如。但既是离言的,为什么又名之为真如呢?要知道:称之为‘真如’,也还是假名说的,‘无有’实在的真如‘相’可 得。一般人,说到真如,总觉得有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似的。其实,说色、声等名字,还有个虚假的对象为所指的;说真如,连这个所指的假象(影像相)都没有。 真如是无相可说的,那里还容我们想像真如是如何如何的呢?那为什么还要说真如呢?这因为,‘言说之极,因言遣言’。在说到文字语言的究竟,知道离名字而不 可言说的时候,不能不假立一个名字来,以表示这不可说的离名字的境界。所以说真如的名字,不是为了依名字而认识真如,是为了因(真如的)名言,来遣除一切 虚妄分别的言说的。因言,即是依假名无实的言说;遣言,即由这真如的假名,来遣除可说的虚妄分别相。这有如禅堂里的首座说:“不要响”!大家就默然不再作 声一样。真如的名字也如此,为了令人了解那离言说相、离名字相不可说的一心,所以假名为真如。若究其实,‘此真如体’,是‘无有可遣’的;‘以一切法’都 是‘真’实的。法法都是真的,即用不著遣除什么,也遣除不了什么。说因言遣言,是就众生的在迷妄染说。据实,一切法当体都是真的,真的有什么可遣除呢。说 真如无可遣,同时也是‘无可立’的,因为‘一切法皆同’于真‘如’;说真如也不是要立个什么。如人依绳索而起了错觉,以为见到了蛇,因之而有恐怖。倘有人 警觉他说:那里有蛇?那不过是你的错觉。此人即因此而不恐怖,这并非破除了蛇,蛇是本来没有的,不过使他了解蛇的没有,名为破除而已。除遣虚妄也如此,不 是有什么可除的。同时,一切法本来是平等无差别的,没有差别的实在,所以也无可建立。修学佛法,要破除虚妄,体证真实,这都是就众生的颠倒位说,为初学者 作差别说。据实,法法皆真,法法皆如,无可破,也无可立。中观宗所说的破自性义,也是不承认有实在的东西可破;说无自性等,是约众生的执著自性说。本论说 一心名为真如,依本论的思想说,一心真如,即是一切法的不可言说的本体。所以说:‘当知一切法不可说不可念故,名为真如’。不可说,即是离言说相及离名字 相;不可念,即是离心缘相。维摩诘经里,三十二菩萨论究不二法门时,前三十一位菩萨,都把自己入不二门的法门说完了;文殊菩萨,说无言无说是入不二门,即 同本论此处所说的──一切法不可说不可念故名为真如义。佛法要宣化于世间,流布于世间即不能不用语言文字去说明。所以佛法虽可如维摩诘长者那样默然无言来 表示不二法门;而佛法的一般方法,到底是要在不可言说中去强立言说。

第三目 释疑

问曰:若如是义者,诸众生等,云何随顺,而能得入?答曰:若知一切法虽说无有能说可说,虽念亦无能念可念,是名随顺。若离于念,名为得入。

有 人难:若‘如’上面所说的‘义’理──离名绝相,‘众生’如‘何’能够‘随顺’修学,如何‘能得’证‘入’呢?众生镇日在言说思念当中,要他不言说,或者 还办得到;要他不思念,那就不可能。若要他在不言说不思念中有所悟入,那就更难了。随顺,是不相违义。如要进到房里去,必须向著房门走,这就叫随顺;进了 门,走到房子里去,即名得入。众生的杂染心行,与真如,是相反的──一是离念的,一是妄念的。那么,用什么方法,才能使众生能够随顺真如而不相违,和进一 步的使众生能契入于真如呢?论主‘答’覆说:真如确是不可说不可念的,若有所说有所念,即与真如义相反。然而,‘若’能了‘知一切法’,‘虽’有言 ‘说’,而‘能说’的名言,与‘可说’的义理,都是‘无有’实在性的;心‘念’也是如此,了知‘能念’的心和‘可念’的境,都是虚妄‘无’实的。若了知能 说所说、能念所念都不过是相待假立,无实体性,那么虽说虽念,即顺于不可说不可念;顺于不可说不可念,即随顺真如了。佛法的修行开悟,是要在言说思念中, 去观察那无言说所说、无能念所念的实性的;从这说无实性,念无实性的正观中,去修随顺胜义的正观。如闭口不说,抑心无念,那不能称为随顺。真正的随顺,是 要在言说思念中,去正确了解那言说思念的虚妄不实。‘若’再进一步的,以般若慧通达一切法的离言说相、离名字相、离心缘相,体悟‘离于(妄)念,即是得 入’。若知一切法的知字,即了解,即闻思修慧。可念可说,即是所念所说的意思。众生如要随顺真如,得入真如,是有随顺得入的方法的。本论所示的方法:教人 从言说思念,去了解无能说所说、无能念所念中著力,与一般经论所说的相同。无说无念,决非如后代的禅者,直从不念不说下手。

第四目 辨相

立二义

复次,此真如者,依言说分别,有二种义。云何为二?一者如实空,以能究竟显实故;二者如实不空,以有自体具足无漏性功德故。

此为方便安立‘真如’相,故说:‘依言说分别’。因此,或科上文为离言真如,此处为依言真如。依言说而辨真如相中,此先总标二相。

真 如‘有二种义’:‘一者、如实空’,‘二者、如实不空’。此说真如有空与不空二义。在空、不空上,加如实二字,显示所说的空与不空,不是虚妄不实的,是就 法体的本相,而作如此说的。说真如的空与不空,都是就真如本来的样子说,所以名为如实。本论的如实空与如实不空,依胜鬘经的如来藏有空如来藏与不空如来藏 而说。魏译楞伽经,称生灭无常法为空,无漏无生灭法为不空,与今说不同。中观宗明空、有,如说缘起有,毕竟空;世俗有,胜义空;不许说法体不空。如约有缘 起假名的相用说,也不妨说不空。唯识宗所明的空义,和本论极相近;不空,即不同了。唯识宗说不空,在依他起与圆成实二性上说,特别重视依他起的不空。本论 但约真如实性说不空。

真 如如何是如实空?‘以’空是‘能究竟显实’的。显实,即显示真实。真如实性,虽本来如此,但必从空义去显示它。如本论说不可说、不可念;或说非、说无,都 是从遮遣虚妄的空义以显明真如的。说空、说不、说无、说非,是约遣除虚妄执著说;而明空的目的,恰在显示真如的实在性。真如的实性名空,是约空除隐覆真实 的虚妄执著说;惟有空,才能彻底而究竟的显示真实性。因此,唯识宗的圆成实性,也名空性,“以是二空所显性故”。从人法二空所显的说,即是不空的真如实 性。中观宗不同情这种论法,直就人与法的当体即空明真如;不说空却虚妄,另有不空的真实可显。这是二宗的争论处。真如何以又说是不空呢?‘以有’真实‘自 体,具足无漏性功德故’。众生心体──真如心,是确有自体的;不离自体而具足一切无漏性功德的。无漏的称性功德,在真如心自体中,圆满具足,真实不虚,所 以说不空。真如心本无差别可说,不过从空所显的意义说,名如实空;从自体具足无漏性功德说,名如实不空。不空义中的称性功德,唯识家是不大注意的。古代学 者有将如实空解说为即缘起的性空;如实不空解说为即性空的缘起,这是附会而不足取的!

如实空

所 言空者,从本已来一切染法不相应故。谓离一切法差别之相,以无虚妄心念故。当知真如自性,非有相,非无相,非非有相非非无相,非有无俱相;非一相,非异 相,非非一相非非异相,非一异俱相。乃至总说,依一切众生,以有妄心,念念分别,皆不相应,故说为空。若离妄心,实无可空故。

空, 是什么意义?这里再为解说。‘空’,是‘从本已来一切染法不相应’的意思。不相应,如胜鬘经中说:如来藏与杂染法,是相异相离相脱的。如彼此协调一致,名 为相应;若相合而不能一致,名为不相应。举例来说:如油与水,虽同在一器,而性相离,此即名不相应。若乳与水,在一器中,即融合为一,性不相离,即名相 应。今真如性与虚妄杂染法,虽无始来同在,而真如性是清净的,虚妄杂染是不清净的;清净的与不清净的,从来就相离而不相应。真如心从来不与一切染法相应, 所以名为空。上文说,空是能究竟显实义;这是说:由于虚妄杂染的除遣,真如心显现,依此真如名为空。其实,就是虚妄杂染法未除的时候,真如自体也还是清净 不染的,还是不染一尘的。究竟显实,约离垢清净说;染法不相应,约本性清净说。为了说明染法的不相应,所以说:真如是‘离一切法差别’‘相’的。差别相, 即不平等义,生灭、增减义,真如是一味平等,从来即离此一切差别(染)相的。所以离一切法差别相,因为真如心体,是‘无(有)虚妄心念’的。众生的心体本 净,本无虚妄心念;若无虚妄心念,当然没有一切法的差别相,即是真如平等性,所以说:‘当知真如性,非有相,非无相……非一异俱相’等。这是说,真如自 性,是离四句绝百非的。本论现举有无、一异两种四句来说。有,即存在;无,即不存在。一,即整体的;异,即是差别。有无、一异,这都是相对安立的名言心念 法,真如是离却相对的。有无四句,依本论说:有相是第一句;无相是第二句;非有相非无相,即常说的非有非无,是第三句;非有无俱相,即通常说的亦有亦无, 是第四句。一、异、非一非异、亦一亦异,也是四句。真如自性是超有无一异等四句的,所以每句都有一非字,如非有相到非一异俱相。本论的四句次第,与其他经 论所说的四句次第不同。他处的四句次第,是:有、无、亦有亦无、非有非无。有是正;无是反;亦有亦无是综合,也即是正;非有非无又是反。天台、三论等宗, 都如此说。今双非句说为第三句,而将常说的双亦句作为第四句,这是值得注意的。中国学者,每重视亦有亦无的综合句,即使说双非,也还是如此。如天台家说: “言在双非,意在双即”。而印度大乘,依循佛法的空义正轨,即重视非有非无的双非句。对执有而明空;对有有有无而说非有非无,双非即是空的复句。照说; 空、非,是顺于胜义的;有、亦,是顺于世俗的。本论为有宗,是妙有的唯心论,那么将双亦与双非句颠倒,也自有他的意义了。本论仅举有无、一异来说,实则生 灭、断常,都可以作四句说的。所以总结说:‘乃至总’括的‘说’:说真如为空,是‘依一切众生’说。‘以’众生‘有妄心,念念分别’,都与真如‘不相应, 故说为空’。空,是从众生的虚妄心念而安立的;‘若离’虚‘妄心’念,直从真如自性说,那‘实’是‘无可空’的。

如实不空

所言不空者,已显法体空无妄故,即是真心;常恒不变,净法满足,则名不空。亦无有相可取,以离念境界,唯证相应故。

再 说‘不空’。上面依空以显真实性,说明‘法体’‘无’虚‘妄’杂染,说名为空。本无妄染的,因空而显的,即离虚妄杂染的法体,‘即是真心’。真如心是‘常 恒不变的’,‘净法满足’的;也即是上文所说的自体具足无漏性功德,这就是真如的‘不空’。常恒不变,约自体说;净法满足,约不离真常的无漏性功德 说。(这也可以宝性论的常恒不变清凉四德来配说)。无漏性功德,即清净法,在众生杂染位中,还没有显现;佛菩萨,是能分显或圆满显现的。净法在众生未显 时,可名无漏种子,即无漏的净能;在佛菩萨位,即名无漏功德。在凡在圣,都是与真性平等不二的。所以约真如心体说,显现与不显现,是没有什么差别的,在圣 不增,在凡不减。称性功德,从本以来就是如此如此的。这不能约唯识宗的无漏种子与无漏现行来解说;天台宗的性具义(但本论不立性恶),与本论的性功德,意 义相近。但所说的真心不空义──真如性,不同分别心的虚妄境界,虽依名分别,还是‘无有相可取’的。这种‘离’妄‘念境界’的真如性德,‘唯’有佛菩萨在 契‘证’的时候,才能与他‘相应’。所以,本论说真如有空、不空二义,都不是可凭凡夫妄念去想像的。即是真心,常恒不变,净法满足:这是本论的根本义,也 即是真常唯心论的特质所在。

第三项 心生灭门

第一目 心生灭

出体

心生灭者,依如来藏故有生灭心,所谓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,非一非异,名为阿黎耶识。

本 论是彻底的唯心论,依众生心建立生死流转与解脱还灭,一切以心为本。所以在真如门与生灭门中,都举心为根本。如心真如门中,举真心为根本;心生灭门中,举 生灭心──阿赖耶识为根本。从心生灭到名为阿黎耶识几句,是生灭门中最重要的论义,指出生灭心的体性。简单地说:‘心生灭’门的法体,‘名为阿黎耶识’。 说明阿黎耶识,有二种义:一、‘依如来藏故有’;二、依‘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非一非异’而成。

先 说依如来藏故有生灭心:生灭心,即指阿黎耶识。生灭心──生灭门中的心生灭,不但约刹那生灭说,而通约缘起的流转与还灭说。所以,心生灭为本为依的生灭门 中,含摄有清净与杂染,随染与还净的两面。有人不知生灭门的定义,以为但是刹那生灭,这才生出种种的误会。什么是依如来藏故有生灭心?如来藏,如我们醒著 的心,是明明白白地;阿赖耶(生灭心),如梦中的心。梦心是依醒时明白的心而有的。所以,这里的如来藏,就是上文所说的心真如──真心;妄(生灭)心是依 真如心而有的,就和梦心依醒时心而有的一样。

讲 到如来藏与阿赖耶识的关系,大乘经义,约有二大类:说到阿黎耶,就说到如来藏,如楞伽、密严等经,到处说“如来藏、藏识(即阿黎耶识)心”。三个名词结合 在一起说:如来藏又名阿黎耶,阿黎耶也名为心。经文的结合而说,有他深刻的意义。但唯识学者,几乎不谈如来藏,专门说阿赖耶。所以,吕澄即据唯识宗的阿赖 耶识说,批评“楞伽经体用未明”。实不知楞伽经自有楞伽经的体系,与唯识宗义,有他的根本不同处。但唯识宗说阿赖耶不说如来藏,也有大乘经为依据的。如解 深密经心意识相品,即不说如来藏。但据实说,解深密经的胜义谛相品,说胜义谛有五相;依无上依经所说的如来界有五种相,可知如来界即是胜义谛。(解深密经 的胜义,但是理性吗?解深密经的依他起,通无漏吗?唯识学者还得仔细参研)!就如唯识宗所据的阿毗达磨大乘经所说的:“无始时来界,一切法等依,由此有诸 趣,及涅槃证得”。界,是阿黎耶种子识:也即是如来藏。世亲的解释(宝性论释,真谛译的摄大乘论世亲释),明白的通于二义;但成唯识论即专约杂染阿赖耶 说。所以,如来藏与藏识,这二者实有著密切的关系,依如来藏而有生灭心的阿黎耶识,可说是大乘经的共义。

本 论的生灭心──阿黎耶识,依如来藏而有的,即是如来藏吗?为了解说这,所以说: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,非一非异,名为阿黎耶识。阿赖耶识是生灭心;不生不灭 是如来藏,即真心,怎么依真心而有生灭心呢?所以成为生灭心,即不但是不生灭的真心,更有一分生灭的,指有漏刹那灭的虚妄杂染法。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而非 一非异,这才名为阿黎耶识。和合,可以解说为打成一片。生灭与不生不灭打成一片,即非异义;虽然打成一片,不生不灭还是不生不灭,并不成为生灭;生灭还是 生灭,并不成为不生灭,即非一义。不生灭与生灭,在矛盾中有他的统一,在统一中而有矛盾。阿黎耶识,即为不生不灭与生灭的矛盾的统一,在统一中而不失不生 不灭与生灭的差别性。所以,阿黎耶识不能肯定它是生灭,也不能肯定它是不生不灭,而是不生不灭与生灭的综合。举例来说,阳光是强烈而皎洁的,因为空中有 云,把太阳遮了,阳光透过云层,即成为阴沉沉的光。这阴沉沉的光,无疑的,是依强烈而皎洁的阳光有的,如没有皎洁的阳光,阴沉沉的光,是不会有的。但是, 这阴沉沉的光,就是太阳光吗?不是的,它是由阳光透过了云层而显现为如此的。因此,我们说阴沉沉的光,是依阳光与云层二者和合而有的。阿黎耶识也如此,依 如来藏有生灭心,是不错的;但不仅是如来藏,是依不生不灭(如来藏)与生灭的和合,才成为阿黎耶识(生灭心)的。可是,话又得说回来,即使是阴沉沉的光, 它的根源,到底是从阳光而来,不能说它不是光。所以,阿黎耶识的自体,就是如来藏。但不能就此说阿黎耶识等于如来藏;如阴沉沉的光,虽来于阳光的,但还有 经过云层的关系,不能说它与皎洁强烈的阳光一样。上来是依文略释,以下要加以详细的讨论。

梵 语阿黎耶或阿赖耶识,译义略有三:一、圣义,阿黎耶即圣者,如说“阿利耶婆卢揭谛烁钵啰耶”──圣观自在。古代地论师,说阿黎耶即是真心、佛性,阿黎耶识 即是圣识。圣,当然是无漏性净的。二、真谛译阿为无,译黎耶为没。没是失义,无没识即无失识。无失义可有二种:一、无始以来所熏集的一切种子,任持不失; 二、众生在生死流转中,无漏的功能性也不失坏。三、玄奘译阿赖耶为藏,有能藏、所藏、我爱执藏的三义。阿含经里;也有阿赖耶名,可解说为著落处;依处、窟 宅、家、藏,都是同一意义,这是无始生死流转的根据处。阿含经说:“众生爱阿赖耶、乐阿赖耶、喜阿赖耶”;或说:“起欲、起贪、起亲、起爱、起阿赖耶、起 尼延底、起耽著”。阿赖耶的著落处,实与爱取的染著义相近。染著,实为三界生死流转的根源。不过,阿含经只称为阿赖耶,而不名为阿赖耶识。名阿赖耶识,这 要到大乘经里才有。名词的定义,本是不很确定,随时随地而多有变化的;由于使用的习惯不同,所以阿赖耶识,古人也有不同的解说,这不能专宗一家而抹煞一切 的。

中 国古代的唯识学,可有三大家;即地论宗、摄论宗、唯识宗。对阿赖耶识的解说,都不能相同,这可看作三家的根本诤论处。依玄奘所传的唯识宗说:阿赖耶的意义 是藏,有能藏、所藏、执藏──三义;三义的性质,都是就虚妄杂染方面说。从众生的立场说,众生本是杂染的。能藏、所藏,约受熏、持种说。(别约阿赖耶的别 名:阿陀那、异熟识等,说明他的执持根身为异熟体)。然唯识宗对阿赖耶所取的主要义,在我爱执藏。即第七末那识,不了阿赖耶的相似相续,以阿赖耶为执著 处,执为自我。唯识宗(成唯识论依瑜伽师地论)说阿赖耶识,特重于此,所以说八地菩萨和阿罗汉,舍阿赖耶名。这在其他的大乘经中,是难得看到的;至少,阿 赖耶一名,可到成佛为止。这也许是唯识宗与起于西北印度,受声闻乘的影响特深,所以这样说吧!若依异熟果报义说,那么,“金刚道后异熟空”,要到了佛果, 才能舍阿赖耶名。倘约阿赖耶持种的意义说,可通于无漏种,成佛以后,也还是可名为阿赖耶谶的。这似乎又不是大乘经义。总之,唯识宗的阿赖耶识,是偏重有漏 杂染的,偏重受熏持种的种子识与业感异熟的异熟识。所说的特重我爱执藏,在唯识的其他论典,也不尽然。

真 谛所传摄论宗的解说:依主要的意义说,阿黎耶也以虚妄杂染为体的。所以说:“摄大乘论云:八识是妄识,谓是生死之根”(法华玄论二)。真谛译的决定藏论 ──瑜伽师地论的摄抉择分的异译,也这样说:“断阿罗耶识,即转凡夫性,舍凡夫法。……阿罗耶识是无常,是有漏法……为粗恶苦果之所追逐……是一切烦恼根 本”。然统论摄论宗的阿黎耶识有三义(解深密经圆测疏):一、果报黎耶,即黎耶为众生生死流转的异熟报体,性是无覆无记的;受熏持种,执持根身,从此缘起 根身器界及转识的。唯识宗所重的,即此:约众生的业感异熟说。二、染污(执性)黎耶:众生有微细的我执及法执,我执属第七,微细法执即属阿赖耶;此同唯识 学的安慧义。但专宗护法的唯识宗,以阿赖耶为无覆无记性,没有法执;无明等的微细法执属于第七识。然阿赖耶的本义,实是有染著特性的。三、解性黎耶:解 性,即觉性的意思。解性黎耶是不灭的,为成佛以后的报身体;与如来藏义相同。摄论宗依决定藏论、三无性论,立第九阿摩罗识(无垢),即真净心,即本觉,即 真如的能缘义。摄论宗的阿黎耶三义与本论略同,所以一般说摄论宗的阿黎耶,是真妄和合的。然依摄大乘论说,阿黎耶还是重在异熟性的。

菩 提留支所传地论师的阿黎耶识说:地论师的根本义,以为阿黎耶识,就是第一义心,也即是真心。这是重在真净的,与唯识宗专在妄染方面说,完全相反。妄心,在 地论师的学说中,属于第七识的。他把心识分为三类:一、真识,二、妄识,三、事识。眼等六识为事识,第七阿陀那为妄识,第八阿赖耶为真识。赖耶唯真,这是 地论师的根本义。地论宗以十地论得名,然在十地论里,并没有详细的论述唯识。详细说明唯识与阿黎耶的,还是在楞伽经。菩提流支译楞伽经十卷,作楞伽经疏, 说到阿黎耶有真与妄的二义(三论玄疏钞);虽说有真妄二义,而重心在于真。众生位中,真与妄是不曾相离的。妄心,主要的是无明;无明与真心,相依不离;从 不离真心的妄染说,是第七阿陀那;从不离妄染的真心说,是第八阿黎耶。黎耶识也有虚妄义,即是这样。然地论师的思想,据说,有相州北道派与相州南道派(法 华玄义释签;法华文句)。南道派以勒那摩提为主,以为阿黎耶全属于真的,阿黎耶能生一切,即是真如法性生一切法──这是佛教中非常特殊的学派。北道派以菩 提流支为主,说阿黎耶有真与妄的二义。一切法从阿黎耶识生,黎耶是真妄和合的,即指真心为妄熏染而现妄染的一切法。故地论师说黎耶唯是真心,实在也有真妄 和合义,不能一概而论。

本 论的思想,近于地论师的北道派,因此古人以为是地论师所造。摄论宗说阿黎耶有真妄,与本论也相近;但所说的阿黎耶识,所含的性能事用极广。地论宗说阿黎耶 是真妄和合的,在第八阿黎耶识中,仅此简要的根本义;从此和合心而生一切法,事实上,即属于第七识──意的范围。这一点,本论与地论宗义是极相合的。然地 论宗虽说黎耶通真妄,而重心在真;摄论宗虽通真妄,而重心在染;本论却是更能折中贯通于真妄的。由上面所列举的唯识三宗义,我们可以知道:摄论宗的阿黎耶 识义,范围最广;唯识宗的阿赖耶识,比摄论宗义为狭,然所论的事用,也很多;地论宗的阿黎耶识,论性质,有真有妄,大于唯识宗;而论事用,却最为狭小。本 论的思想,与地论师的最相近。

心 生灭门的根本义,是本论的精要处,还应该深彻的了解,才不致误会论义。本论所说的不生不灭与生灭,究竟应怎样解说?这应根据真常系的诸大乘经来解说,才是 恰当的。先举楞伽经来说。一、如经说:“如来藏本性清净不生不灭,无始时来为杂染法之所熏集,故名阿赖耶识”。由此,可知阿赖耶识,是约如来藏为杂染法熏 集而得名。本论的生灭,即可看作楞伽经的虚妄熏染。二、经说相灭时,宋译作:“覆真相识,不实虚妄灭……”。覆真相识,异译即作藏识。这可知,真相识为杂 染法所熏集隐覆,即名阿赖耶识。三、说到阿赖耶与七识的异不异,阿赖耶灭不灭时说:“但业相灭,非真相灭”。这可见阿赖耶中有二种相:一、业相,二、真 相。真相,即不生灭的如来藏。业相,即杂染熏习,为发生一切杂染法的动力,楞伽经名为业。所以,阿赖耶识灭,只是阿赖耶的有漏杂染熏习灭,阿赖耶识的自体 ——真相,是不灭的;真相,即是如来藏心。四、宋译的如来藏缘起门说:“业与生相,相系深著”。业,为杂染熏集的动因,与生相是相互结合的。勘梵文楞伽 经,即作“业相与真相”。阿赖耶为不生不灭的如来藏,及刹那生灭的有漏熏习的相对统一体。本论说阿黎耶为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,大体依楞伽经而立。

又, 密严经说:“我说如来藏,以为阿赖耶,愚夫不能知,藏即赖耶识”。如来藏即阿赖耶识,此约体而说;但还有阿赖耶不同于如来藏处。楞伽经说:凡夫及圣者(指 菩萨及小乘四果)因阿赖耶识而有生灭,故修学佛法的,应(将虚妄的杂染种取消)转去如来藏中的阿赖耶名。据实说,如来藏即是阿赖耶自体或真体;不过名为阿 赖耶,而且需转去阿赖耶的名称,可见与如来藏少有差别。楞伽经说;有漏习气是刹那──生灭,无漏习气非刹那──不生灭。世亲的摄大乘论释也说:如说阿赖耶 与种子是一体,即无生无灭。可见阿赖耶识的生灭,即由于有漏种子的熏习生灭而来。本论的不生不灭,即是心真如体,而含摄得无漏习气的性净功德;生灭,即是 虚妄杂染熏习。生灭与不生灭的和合,即成为心生灭门的阿黎耶识。

生 灭,是虚妄的熏染,也名为习气,或名随眠,或名粗重,或名为业,或名遍计所执种子。有漏杂染法,不出惑业苦三;所以妄染的根本熏习,也可依惑业苦而立不同 的名字。楞伽经说名为业,如说:“心能积集业”;业即隐覆真相的妄染因,为引发生死杂染的动力。仁王护国般若经、胜鬘经、菩萨本业璎路经,都说到五住烦 恼。烦恼的根本,名无始无明住地。依璎路及仁王经意,众生最初的一念心,即是无始无明住地,依此而有生死流转。地,发生义。住地,玄奘译为习地,即是习 气。众生无始来的妄熏根本习地,名无始无明。考罗汉所不能断的习气,有部解说为不染污无知。然不染污无知(无知即无明),于大乘却是染污的。根本的染污的 无明,即是无始无明住地;这即是熏染本净的如来藏而名为阿赖耶的。众多的大乘经,都说如来藏性净,为贪嗔痴所染。无明即过去一切烦恼的通性,一切烦恼的根 元。妄熏习根本名无明,即是依妄惑立名。又如说;如来藏为蕴处界所缠。蕴处界即苦果;如从妄染熏习说,即一切有漏种。所以,本论称虚妄熏习(妄识自性所 摄)为不觉,即根本无明。从大乘经的施设说,这是并无不当的。胜鬘经说:众生心自性清净,为客尘烦恼所熏染;虽为一切烦恼所熏染,但心性还自本性清净。不 染而染,难可了知;染而不染,也难可了知。本论的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,不生不灭的即自性清净心,生灭的即无明杂染熏。和合而又不一不异,恰当地表示出染而 不染、不染而染的甚深不思议。贤首家解说为:“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”,也大体相近。但真心是没有变异的,随缘只可说遍杂染处;如来藏可说是杂染依处,却不 能说如来藏为因而生杂染。这样,不生不灭,应解说为如来藏;生灭──刹那法,应解说为虚妄分别所摄的虚妄熏习,也可解说为无始无明。

此识有二种义,能摄一切法,生一切法,云何为二?一者觉义,二者不觉义。

依 生灭与不生灭的相对的统一,立为阿黎耶识。所以阿黎耶识,不但有生灭的妄染分,还有不生灭的真净分。现在即依此而说:‘此识有’觉与不觉的‘二种义’。 ‘觉义’,约阿黎耶识的自体,真相──觉性说。‘不觉义’,约阿黎耶识的妄染的熏习、业、无始无明说。不觉,即是无明。不是什么都无所知,是对一法界的平 等真体而不能觉了,为迷惑妄倒的根本。觉,也不是一般的知觉或知识,是指称一法界的平等性而如实觉。

说 阿黎耶有不觉义,如摄论宗立法执黎耶,地论宗以阿黎耶与妄识根本的无明不离,是大体可以同意的。而唯识学者,却存有异见:他们固执阿黎耶是无覆无记性的。 不知道,阿黎耶是有爱染特性的;如来藏为贪嗔痴所污,而得名为阿黎耶的;习气──不染污无知,于大乘即是染污的:阿黎耶识为什么不许有妄染的不觉?唯识者 以为,虚妄熏染是阿黎耶识性所摄,而不知即迷昧根源不觉所摄。唯识者的阿赖耶识,实为大乘经义的有部阿毗达磨化,实不合大乘经的本义。说到阿黎耶有觉义, 唯识者就更以为不经了。他们以为:凡夫从来没有觉悟过,即没有无漏觉慧现行。如说众生也有此觉,岂不是众生已成了圣人!然本论的觉与不觉义,当从佛法大义 去了解它,不能专为名义所缚而拘执它。本论为什么要说阿黎耶有觉不觉二义呢?即为了要建立生死流转与解脱还灭的所依。众生生死流转的杂染因,即是不觉、无 明;解脱生死杂染而还灭的根本,即是般若、觉。从觉不觉的现行,而推论到他的根源,唯心大乘中即可分为三派,而本论可说是最圆满的。一、如胜鬘经等,以如 来藏为依止为建立故,而有生死、涅槃可得。并说:如来藏与称性功德,不离不异不脱。如来藏即是真如,不离不异不脱,即形容真如体与非刹那的无漏习气──称 性功德,是融合为一的。由此净因,可以转染还净而证得涅槃。同时,更有与如来藏相离相异相脱的,即是虚妄杂染的戏论熏习。有此妄熏,生死的杂染法,即流转 不息。但这是虽依于真实而与真净体相离而不相应的。反之,如来藏与净德,是融合而一体的。如来藏是不生不灭本体清净的;以此为根本依,所以与无漏的称性功 德相即,而与有漏的杂染习气相离。这真净与妄染的二因,都依于如来藏。二、如唯识宗,以阿黎耶识为所依止而立一切法。阿黎耶识是有漏虚妄杂染的,以有漏虚 妄杂染识为中心,故说众生从无始以来有有漏杂染种子。此有漏杂染种,与阿黎耶识不一不异,而即阿赖耶自性所摄,故又名为种子识。至于无漏清净呢?以为无漏 种子,无始以来依附阿赖耶识。然不是阿黎耶识自性所摄;一是有漏杂染的,一是无漏清净的,虽说相依而二者是终究不能合为一体的。由此可见真常唯心大乘经与 虚妄唯识大乘论,说法是如何不同?经以真如无漏为主体,而有漏附在一边;唯识论以有漏赖耶为主体,而无漏附在一边。由于唯识论特重虚妄杂染的阿赖耶识,无 始相依的无漏习气,也被说为生灭变异的(楞伽说:无漏习气非刹那)。三、本论也以阿黎耶识为中心,但本论的阿黎耶识,是不生不灭与生灭的和合,觉与不觉二 义,是平等处理的。依不觉故说有生死杂染法,依觉故说有清净还灭。有漏杂染与无漏清净,不一不异的统一在阿黎耶识中。这比那偏在真一边或是偏在妄一边的, 是折中而圆满多了。然本论的思想,与胜鬘经义略同,推究根本,也是依如来藏而有。与唯识宗义,相差要远一点。

法 相分别的学者,总是将种子与现行,分别来处理,但种子(约唯心说)是不能离去现行心的。如说阿赖耶识中含摄得杂染种子,这杂染种子,依唯识论等说,与阿赖 耶识是不一不异的;种子为阿赖耶识自性所摄,所以是属于有漏妄心的。种子是阿黎耶识中的功能性,从此功能性出生一切法;而这种出生一切法的功能性,实就是 识的。若问无漏种子(功能性)是什么性质?唯识宗以为无漏种子不以阿赖耶识为性,应说无漏种子为法界所摄,应以法界为无漏种子的自性。依唯识宗说,法界即 是真如法性。但这是一切法的平等性,是一切──有漏无漏法的真实性,为什么单是无漏种子为法界所摄呢!无漏种子为法界所摄,这是合于大乘经的;但契经所说 的法界,即是如来藏,是指心真实性,含藏无漏净能──无漏种子,因此称为如来藏。有漏种为杂染心即妄识所摄,无漏种为真净心所摄;有漏种以杂染识为自性, 本论称之为不觉;无漏种以真净心为自性,本论称之为觉;识或无明,为杂染本,智或明为清净本。我们如确认有漏种的自性即是识,那么说无漏种的自性即是觉, 也非常合理了。唯识宗知道有漏种以有漏识为自性,而不能说无漏种以无漏心或无漏智为自性,在唯心论的立场,这是不彻底的。众生唯是有漏心行,那里会有无漏 种呢?无漏种既是有为生灭的,唯识学者应重行考虑,在唯心论的见地,无漏种的体性,究竟是什么?

摄 大乘论及大乘庄严经论等,说一切法以依他起为中心,依他起即心心所法;而以八识中的阿黎耶识为所依。说依他起有二义:一、依因托缘而生的;二、杂染清净性 不成的。但一般的唯识学者,重视依因缘他而生起义,对于杂染清净性不成义,几乎绝口不谈。杂染是有漏杂染法,清净是无漏清净法;依他起是通于杂染清净,而 又是没有决定性的。可以染而成遍计所执性,可以净而为圆成实性。杂染清净不成,到底是什么意义呢?约种子现行说,唯识者以为:有漏与无漏的种子现行,是体 性各别的,肯定的;有漏不能成无漏,无漏不能成有漏的;为什么说不成呢!这也就是依他起具二分义。如金矿,在矿藏的阶段,只见泥土沙石而不见金。若经过冶 炼,沙石尽去,金质即显现出来。由此,可知矿藏是本有沙石与金质的两性的。在未冶炼以前,只见泥沙不见金;在冶炼以后,即见金而不见沙石,这不是随缘而现 为染净,而性不成(固定)吗?依他起有二分,众生在生死流转中,虽但见杂染的,其实也是有清净的,众生这才可以转染成净,由凡至圣。如专以(唯识家义)真 如法性说金,或以无漏种子说金,都不圆满。依他所具的清净分,即性体而含得净妙相用(在众生位,可称无漏种)的。庄严等论说:“众生一向显虚妄,如来一向 显真实”,真实,那里只是空虚的理性呢!依他起具二分,本论即说阿黎耶识有觉不觉二义。这种思想,本是出于大乘经的,但如成唯识论,倾向小乘一切有系的思 想,不再说依他起具二分,不再说杂染清净性不成,但说:杂染生杂染,清净生清净。忽略依他起具二分,怎样的从杂染而转成清净,即是圆成实性;却专说转去杂 染依他,生起清净依他。清净依他的种子与现行,都是生灭有为,不能与无为无生灭的真性相即。这自以为体用分别极精,然而这只是倾向小乘一切有系的大乘论, 而大乘经与大乘论,不一定如此。本论的觉义不觉义,即染净的根元,不能看作心外的,也不能看作唯识宗的种子。不觉的虚妄杂染法以识为性,觉的清净法以智为 性;这即说明了生死杂染法,以无明住地为本;解脱还灭法,以智慧,即如来藏的称性功能为本。仁王经说:“最初一念识,生得善生得恶,善为无量善法本,恶为 无量恶法本”。善法以善为本,恶法以恶为本;善与恶即无漏的与有漏的差别,与本论的宗义相合。

本 论明觉不觉二义;觉即确指本觉,本觉即是本来具有的智慧性(经部的熏习说,为唯识宗所取,熏习是新熏的)。这在小乘部派里也有,但与一切有部不合。如声闻 乘学派中,有立本性清净的相续的一心,即觉性。又如有主张:“道不可坏”。坏即是变异;道不可变异,即是说道有常住不变的特性。又说:“道不可修”。道是 本来常在的;本来常在的,就不是修习可以使它新生的。道是不可能修生的,决非从闻思修等修生圣道的;所以又说:“道由福德所显”。修行布施、持戒、禅定 等,可使道由此显发,但并非新生。这样,“道是无为”了。这些,都与唯识宗有为的无漏种子、无漏圣道不同;但与一切大乘经,说道是真常,说心性本净,及本 论的思想相近。唯识宗评破本觉,以为如众生有本觉,那为什么仍是众生而不是圣人!这等于说:木中有火极微,为什么不烧?试问:众生有无漏种,为什么不成圣 人!如说这还是潜能而没有现行,那么,本觉也还是本而没有始呢!

旧 译仁王经说:“自性清净名觉萨婆若性;众生本业,是诸佛菩萨本所修行”。新译即说:“自性清净名本觉性,即是诸佛一切智智;由此得为众生之本,亦是诸佛菩 萨行本”。这确指不生不灭的觉性为本觉;众生有此觉解的特性,由此为修行成佛的本因。如不拘于一切有系的宗义,从大众系以通大乘经,这即并不是难解的了!

阿 黎耶识为不生不灭与生灭的统一,因此,统一中含摄得觉与不觉二义。由此二义,‘能摄一切法,生一切法’。前说真如与生灭二门,各能总摄一切法;现在生灭门 中,又说觉与不觉能摄能生一切法。因为,觉与不觉是相待安立的;说觉,即必然的要论到不觉,由此可兼摄一切染法。说不觉,也必然要论到觉,所以不觉也可以 兼摄一切净法。觉与不觉各能摄一切法;而且,依不觉义,起诸虚妄杂染法;依觉义,起诸清净功德法。这与仁王经的“善为一切善法本,恶为一切恶法本”义同。 如约间接的说:不但依不觉能生杂染法,也有能生清净法义;依觉固可以生清净法,也有能生杂染法义。因为离了不觉即不能显示觉,离了觉也不能显示不觉。觉与 不觉二者,是有其依存关系的。起信论说生死流转与解脱还灭,即依此生灭心中的觉不觉而建立。以上,说明生灭心的体性。

觉相

示觉体

所言觉者,谓心体离念。离念相者,等虚空界,无所不遍,法界一相;即是如来平等法身。依此法身,说名本觉。何以故?本觉义者,对始觉义说。以始觉者,即同本觉。

此 下,分别生灭心体中的觉性。‘所’说的‘觉’义,不是别的,只是‘心体离念’。远离虚妄分别(念)的心体,即觉性,如来藏心,也就是众生心。众生心有虚妄 分别念,即有杂染错乱的妄染。觉性是本来如此的,虽从来不与妄染相应,但离念的心体,要离虚妄乱识,无分别相应心,才能显发。‘离念相’的心体,‘等虚空 界,无所不遍’,即是平等‘法界’的无二──‘一相’。心,是广大无边的。凡夫的心识,时而天上,时而人间,似乎是广大不可捉摸了。然而,这还是有限的。 因为凡是虚妄分别心,都是有对待的,要有一对象为所缘的。有此即没有彼,知此即不知彼,即不能遍一切处。众生心无始以来即为虚妄想念所熏习而成妄识,这如 水的结成冰一样,祗能在一定的空间内,不能与大海水融而为一。众生心若能远离虚妄分别,(其实从来就远离妄念的),如冰的化水而能入大海的全体。那时,才 是“心包太虚,量周沙界”。这不是虚妄分别心,而是真如心的称法界性而知。法界是不二相的,是一相无相的;离妄念的觉性,即称于平等法界相,无此无彼,不 能不所,无有生灭、增减等差别;这‘即是如来’的‘平等法身’。如来法身,是平等平等无二相的。常说法身有二种:一、有庄严法身,二、无庄严法身。法身是 平等平等的,人人具足,无欠无余。但众生没有神通,也没有智慧,还没有庄严这本自具足的法身。如果发菩提心,修菩萨行,熏发无漏功德智慧,这即是庄严了的 法身。好像金子一样,众生位的法身,如金子还在矿中,不能说没有金子,但是金质的特性,还不能显现。圣者证觉以后,平等法身显现,如金矿经过冶炼,金质显 现。若至成佛,则不祗是金质显现,且从金制成金壶金杯金炉金镯等,如法身遍一切处而随众生应可见身而示现身量大小等一样。由此,法身是不分圣凡的,一切有 情具足;不过约随染还净说,有现与未现,随分现与圆满现的不同吧了。‘依此’人人具足的‘法身’,即‘说名’众生心中──生灭心中的‘本觉’。为什么称为 本觉?‘本觉’是‘对始觉义说’的。然而‘始觉’是‘即同本觉’的。这里所说的始觉即同本觉,不是要说本始不二;此处在说明本觉。始觉,不是从凡入圣时的 开始觉悟;从众生到成佛,当中经过浅深不断的觉悟,一层层的不断觉悟,都是始觉。如华严经说:“尔时世尊在菩提树下初成正觉”。初成正觉,即是始成正觉的 意思。始觉,是从凡入圣,从因到果,从事实的现象方面说;但推究起来,这不是新始产生的觉体,这觉悟是本来具有的,始觉,并没有增加了什么。所以说:始觉 即同本觉。有人说:始觉是后得智,本觉为根本智,这是不对的。唯识宗有始觉而不承认本觉,但有本有的无漏智种,本论却不同。本觉与始觉的意义,可以举喻说 明:如蒙上尘土的镜子一样,因有尘土的缘故,镜子照物的功能不能显现。现在用手一分一分地把尘土拭去,在拭去一分尘土时,镜子照物的功能即显现一分,到整 个镜面的尘土拭掉,整个镜子照物的功能才全体显现。然而,这镜子的照物功能,不是拭去尘土时新生的,是镜子本来具有的功能;拭去尘垢,不过使这本有的照物 功能具体显发而已。本觉与始觉的意义,即如此。因此,本论的本觉与始觉,并非有本始二觉,再谈始本不二。要了知本觉是对始觉而说的,似乎有始觉,而其实只 是本觉。

明觉相

1 始觉渐悟相

始觉的名义

始觉义者,依本觉故而有不觉,依不觉故说有始觉。

从本觉说,没有悟证的次第可说。从生死到成佛,从迷到悟而说有次第,是约始觉说的;约始觉说,悟证是有次第的,没有顿悟。说明这始觉的渐次悟入,先应确定始觉的名义。

上 文说:本觉是对始觉而说的。‘始觉’呢?‘依本觉故而有不觉,依不觉故说有始觉’。成立本觉与始觉的名义,其间即有一不觉。一般人以为不觉就是不明白,不 觉悟。其实,不觉从本觉而来的,没有本觉,也就无所谓不觉了。如人的眼睛有病,看不见事物,说不见。心识对于事物的蒙昧,说不懂或不明。不见、不明,就含 有见与明的意义。因为,眼是有见物功能的;但害了眚翳,所以不见,可知不见是依见而成立的。心本来是有明知事物功能的,由于无始的迷昧无知,名为不觉,不 觉也是依觉而成立的。如木石,就不能说它知或不知了。所以说,依本觉而有不觉,不觉是不同于木石的。本觉与始觉,相依相待而有;依于当下显得本觉的不觉 (说到不觉,即意味著觉性的本在。如没有觉,根本说不上不觉),到转去不觉而显现真觉,即名此觉为始觉。所以说:依不觉故说有始觉。说始觉,说本觉,说不 觉,世间的名言,原是相依相待而安立的。所以,本论说本觉,切不可误会众生本来是觉悟的,不知如何忽然变成不觉的了。若如此,佛也可以变成众生了;这是怎 样的错误!

悟入的渐次

(一) 别说

又以觉心源故,名究竟觉;不觉心源故,非究竟觉。

先 别说始觉为二,有究竟及不究竟的差别。‘究竟觉’,即成佛的圆满觉悟;‘非究竟觉’,即未成佛以前的次第觉悟。始觉的究竟与不究竟的差别,要从所觉处去说 明,即从‘觉心源’与‘不觉心源’去分别。觉即自心的觉悟。常人有常人的境界,菩萨有菩萨的境界。常人所觉的粗浅,菩萨到成佛所觉的深细。心源,即心的根 本处、究竟处;觉心源,即觉悟了自心的根元;不觉心源,即没有彻了,而只是觉悟得心的部分,或心的枝末。溯本求源,从粗浅的觉悟到最深细的觉悟,即是究竟 觉。所以,究竟觉,即真实圆满的觉悟到心的根源处;非究竟觉,即没有真实而圆觉到心的根源处。

此义云何?如凡夫人觉知前念起恶故,能止后念令其不起。虽复名觉,即是不觉故。

约 始觉说,觉了心识的生住异灭,有著浅深的层次。一般说:生住异灭是有为法的相;刹那心有此四相,一期生死中也有此四相。然本论所说的四相,与此不同。约最 初最微细的为生相,最后最粗显的为灭相。佛性论说:“有为法,前际与生相相应,后际与灭相相应,中则与住异相相应”。这与缘起的“此生故彼生,此灭故彼 灭”相同。无始来生灭相续,而最初的可名生,当中相续不断的名住异,还灭而不起的名灭。本论与此略近而又有不同:虚妄分别的心识,为了对治他,需要一分分 的去遣除,到末后的一分净尽。这末后的一分是最微细而又根本的,假说为生;最初对治极粗显的,是枝末的,假说为灭;是从细到粗的始终次第。对治虚妄分别心 的生住异灭,与一般约流转还灭,或刹那生灭、一期生灭都不同。然这是约修行觉悟的次第说,实则虚妄分别的心念,是不能分别始终或前后际的,这不过相待的方 便假立吧了!

觉 灭相的为‘凡夫人’。凡夫有内凡夫与外凡夫:学佛的在十信位以前,及一般的人,统名为外凡位,十信以上名内凡位。今所说的凡夫,可概括内凡与外凡的学佛者 以及外道,都可以有此灭相的觉了。‘觉知前念起恶’,所以‘能止后念令其不起’,即是觉了灭相。恶念,即贪、嗔、痴等烦恼念,或杀、盗、淫等恶业念。有些 凡夫,即此等恶念也不能觉;等到觉了时,所作恶念恶事,早已过去了。恶业是由恶念而生起来的,要止恶业不作,须先令恶心不起。一般人都在错事做了才能发 觉,发觉的时候,恶念早成过去,早已“一失足成为千古恨”。现在,当前一念的贪嗔痴念,或杀盗淫念生起时,也即是后文六相中的起业相刹那现前,即能觉了, 使他不再等流发展下去;这样,就不会作成恶的事业了。平常说:“不怕念头起,只怕觉照迟”。如贪等坏念头一起,即能觉察到,做到“撵贼关门”工夫,也就难 得了。然而,这‘虽’然‘名’之为‘觉’,其实还‘是不觉’。因为,如真的觉悟,即恶念不起,如主人醒觉而贼不敢来。今恶念已起,如贼已进门;虽觉知而防 止后念,令他不起,但实是不能称为觉的。凡夫对于妄念,是什么一回事,并不能勘破他,所以仍是不觉。这是四相中的灭相,因为前念起恶,能止后念令不再起; 约这止而不起的意义说,名为灭相。这是一般人止恶修善的初步功夫,藉此警策自己,向修善的途程前进。

如二乘观智,初发意菩萨等,觉于念异,念无异相,以舍粗分别执著相故,名相似觉。

此 明觉了异相。觉异相有二种人:一、‘二乘观智’。二乘即声闻乘与缘觉乘者。观智,应指二乘人对于四谛的观慧,也即通达无常苦空无我的智慧。二乘的观慧,有 说能证我空而不证法空,那么,此处所说的二乘观智,即我空智。有说:钝根二乘不证法空,若利根人也能证法空。依本论的思想说,二乘是有法执的。然二乘人对 于法执,也可以部分的遣除粗分。这样,二乘观智,应以我空智为主,摄得一分粗浅的法空智。二、‘初发意菩萨等’。初发意菩萨,指十住的发心住说。等即初住 以上到十回向菩萨。小乘四果、大乘三贤,都能‘觉于念异’。念,指虚妄分别心念。觉于念异,即能觉悟虚妄分别心的异相。‘念无异相’,是说了知虚妄分别心 中,没有异相的实性。能了知异相无实性,即能觉了异相。二乘及三贤位菩萨,能觉照到妄念心中的变异相。约心意识说,这是觉了到六识的境界。六识,尤其是意 识,忽而善,忽而恶,忽而无记;见色、闻声,种种变异。经中喻此为大海中的波浪,波浪是动荡不住的;六识的起灭变异相也如此。修行者修心令静定下来,能亲 切的见到六识起灭变异的境界;不但在静定中见到,同时能有观智了知六识的起灭变异,并没有变异的实在性。何以说没有变异相的实在性?因为变异是从时间的相 续相而说的。前后的相续相,是假有相;若直观一一心念自体,即见为常住自性而无差别相可说──末那心境。像这样的通达心念无变异相,声闻学中也是承认的。 于六识心行中,了知异相,通达异相无有实性,就可以遣除异相的执著。约心意识说,这是觉悟意识的境界。约下文的六粗相说,这是觉悟计名字相及执取相。约下 文的六种染心说,这是觉悟执相应染。这样的觉了,‘以舍粗分别执著相,名相似觉’。粗分别,对觉了住相中的分别而说为粗,即六识的分别为粗分别;末那与赖 耶的分别为细分别。舍粗分别的随境执著相,即舍六相中的计名字相及执取相。但还是相似的觉,不是真正的彻底的觉。因为虽能于六识的我执及少分法执而觉了, 然不能正觉法性而实不空的真实性。只是近似于真觉,所以名为相似觉。

如法身菩萨等,觉于念住,念无住相。以离分别粗念相故,名随分觉。

此 是觉了住相。十地菩萨,都可名为‘法身菩萨’,以十地菩萨,都能觉悟诸法的真性,分证如来平等法身。能觉证一分法身,所以又称为法身大士。十地菩萨能‘觉 于念住,念无住相’,即能觉照住相,并能觉知住相没有真实的自性。约心意识说,此即觉悟末那,即五种意的后四。六识的妄想波腾,虽由心的静定而能觉了(异 相)。然据实说,微细的妄想执著,仍在烦动中。唯识宗名此为恒审思量意,即恒常、审细地思惟量度第八以为我。阿赖耶识,本非常一,由末那的不了以为是常是 一而执为我。赖耶的似常似一,末那取为住相而起执著;此应以法执为主。这如海中的巨浪,因风息而渐归平静;虽似乎平静,而微细的波动仍有。此微细的波动而 似乎平静,即喻如住相。十地菩萨,能觉于念住,能观末那心境,觉照这微细相续的似常似一相。法身菩萨能觉此妄念──虚妄分别心的住相,更能觉了妄念的住 相,实在性不可得,所以说念无住相。这是能进达赖耶(及末那的业识分)心境,而觉照末那计执住相的非有了。十地菩萨能‘离’微细‘分别’的‘粗念相’。分 别,对前粗分别说;法身菩萨是能遣离此微细分别的。粗念相,对下觉悟生相的微细念说。‘随分觉’,天台宗名此为分证。十地菩萨,每地有每地证悟的真如,约 十地而立十种真如。能觉的菩萨智有多种浅深不同,即随各各菩萨的观智,分分觉悟诸法的真实。法身菩萨所觉悟的,都能与如来藏相契合,可称真正的觉悟了。然 而还是分证而不是圆满的,故名随分觉。

这里,应分别修定与修定慧的不同。修定的,觉了异相也有可能,如无想定能令六识不起;但不能觉了念无异相。觉住相,更是不共外道的。

如菩萨地尽,满足方便,一念相应觉心初起,心无初相,以远离微细念故,得见心性,心即常住,名究竟觉。

此 明觉了生相。‘菩萨地尽’,即第十法云地圆满。此时一切功德‘方便’都已圆‘满’具‘足’。‘一念相应’,即从第十地菩萨后心到成佛的一念,通常名此为金 刚喻定。约无间道与解脱道说,这是无间道,正是断惑究竟的无漏心。大乘经每称此为“一念相应妙智”。究竟净智,这时一旦现前,故名为一念相应妙智;本论简 称为一念相应。这一念相应净智,即能‘觉心初起’,即最初生起义。约断惑说,即正觉正断心识的初起相──生相。然当觉心现前时,不但能觉了心念的生相无实 而不可得;初起的生相,已彻底净尽,并无纤毫,所以说:‘心无初相’。此处不说念而说心,因念约虚妄分别说,灭、异、住相,都在虚妄分别心中觉了;而今是 妙智现前,妄念净尽,虽正觉正断妄念的生相,而不是妄念的心境,所以说觉心初起,心无初相。初相是最初的生相,属虚妄分别念的根源,成佛的一念间,如实觉 了生相的不可得。‘远离’了虚妄分别念;离念心体,再没有‘微细’的妄‘念’执著,即是遣除了无始无明住地。那时,即‘得见心性,心即常住’,即真正的明 心见性,正觉得真心常住而没有变异。觉到了自心的源底,圆满而究竟,所以‘名究竟觉’。

(二) 引经证

是故修多罗说:若有众生能观无念者,则为向佛智故。

始 觉的渐次觉悟,都依于无念而说,这可引经说为证。‘修多罗’,此云契经。本论所引是何经,待考。经上说:‘若有众生能观无念者,则为向佛智’。观无念,不 是说有一无念境为可观,也不是从不起分别处修。此即指上文所说的“觉于念异,念无异相”,“觉于念住,念无住相”等。佛法的修学者,观察心念的生、住、 异、灭相,虚妄不实,无自体性,即是观无念义。能这样的观察,即是向佛智前进了。观无念是相同的,是同一妄心无自性的正观;观生、观住、观异相,约所观境 有别,而能观慧是一致的。即此妄心无性的唯一正观,即无念观,一道深入,直向究竟的佛智。

(三) 抉择

又心起者,无有初相可知,而言知初相者,即谓无念。

此 下为始觉渐悟相的抉择。先抉择“觉心初起,心无初相”义。上文说‘心起’,即‘无有初相可知’,即是初相毕竟不可得的意义。那么,为什么说‘知初相’呢? 知初相的意义,‘即’是说‘无念’。觉心初起,不能说从此找到了妄念的开端,说这个才是第一次──最初生起的。当知妄念是无自性的,是根本没有初相可得 的。因为妄念即堕于时间相,而时间是有前又有前的,永远推求不出一个头来。约断除妄念说,先遣除粗的,再遣除细的,遣除到最微细的;这好像粗的、细的,是 从最微细的逐渐开展起来的,于是,方便假说这最微细的名为初相。其实,是没有初相可说的。所以说觉了心的初起相,这即是知道心是无初起相,是觉了心体离念 的。无念,即离念的心体。于此,应善识文义,不要生起错误的谬解。在离念的心体未现前时,妄念仍在;等到极微细的妄念也没有时,离念心体现前,名为觉了初 相,而实已没有妄念。这如一壶水,烧到一滴水也干尽了,才可说干尽。但水气的干尽,虽渐微渐尽,但末了是顿尽一切,并不能指出最后干尽的一滴。妄念也是这 样,从粗的遣除到最细的,所以假说有始起相。实则一念相应时,妄念顿尽,并不能得妄念的最后尽的初相。一般不善学本论的人,每误以为有最初一念的妄念,这 是不对的。

是故一切众生不名为觉。以从本来念念相续,未曾离念,故说无始无明。

此 抉择究竟觉与不究竟觉。上文说:觉异相住相,是觉而不究竟。现在抉择说:依上文所说,‘故一切众生’,就是十地菩萨,也‘不名为觉’。因为,众生‘从本 来’就‘念念相续,未曾离念’,而被称为‘无始无明’的。虚妄分别的心念,一切众生从来没有远离过。凡夫、外道、二乘、三贤菩萨未曾远离,十地菩萨也没有 远离。粗念虽远离了,细念仍在,所以一切众生,都是在虚妄分别的妄念里讨活计。此微细的虚妄分别,经中名为无始无明,即是从无始以来,就都为此无明所迷而 不能觉了。无明即不觉,不觉是无有始的,不能去找它底开头。觉了住相异相,虽有观智,虽有分证的正智,但是不离无明的,与无明不离的。这可以举例说明:如 燃起油灯,房里即有光明,但这光明是与黑闇同在的。因为如电灯或日光出现,即更为光明,可见油灯光的光线不强,即由于有黑闇。这样,从三贤而十圣,虽可说 有觉,而实还有不觉。否则即究竟而不会更究竟了。这种思想,学派中名为“道与烦恼,容俱现前”。那何以说“明闇不俱”?如油灯的光,能破油灯所能破的闇, 这样的明闇,当然是不能共存的。如本论说觉心初起,那时是不会有妄念。但油灯的光,与电灯或日光所能破的闇,却不妨同在。从这一观点说,唯佛一人,才可名 为觉。这与古代道生法师的顿悟义相同。一切众生,都是在梦中;一直到究竟圆满成佛时,一悟永悟,即名大觉。仁王经说:“三贤十圣住果报,唯佛一人居净 土”。三贤、十地的菩萨,都安住在果报中,唯有佛才真的安住在净土里。这也可说:三贤十地都还在虚妄分别中,唯有佛才离念无念,号称大觉。

若得无念者,则知心相生住异灭,以无念等故,而实无有始觉之异。以四相俱时而有,皆无自立,本来平等,同一觉故。

此 抉择始觉的渐次性。‘心相──生住异灭’,都是虚妄分别的。心相虽有浅有深,分为四相,然同由于‘得无念’的观慧,才能觉‘知’的。无念,即离妄念自性 义。约所遣除的粗细心相说,有阶位的差异;如就能遣除粗细的无念说,即是平等平等的。如烧一茎草的火,与烧一株树的火,火确有大小不同,但这是就所烧的有 大小而火有大小,而实小火大火的火性,还是一样的。‘以无念’与无念,是平‘等’的,所以‘实无始觉’的渐次差‘异’。始觉是从不究竟而究竟,渐次有差别 的。然从无念说,即没有差别可说,即没有始觉可说了。本论的立义,面面顾到!上面说唯佛一人称大觉;如有一毫不觉,即没有显发觉的全体。此处约凡是依于无 念而知生住异灭心相的,实同为本觉离念的心体;离虚妄念的心体,是平等平等的。约这个意义说,不究竟觉也就是觉的。这个道理,如一面有垢的圆镜,拭去一些 尘垢,即现出一些光明来;一直到将所有镜面上的尘垢完全拭去,镜面的光明才完全地现出来。约光明的显现说,有少分、多分、彻底的不同。但这所显的少、多、 彻底的光明,本质是没有差别的。所以,约彻底的觉悟说,十地菩萨也不名为觉,唯佛才可以称为觉。如就觉的离念心体说,二乘、初发意菩萨、十地菩萨、佛,都 是一样而没有差别的。这是泯除始觉的差别,而显示离念的本觉。那么,从妄念边说,应有始觉的决定差别吧?也不是的!因为‘四相’是‘俱时而有,皆无自 立’──自己存在的个体的。生、住、异、灭──妄念的心相,是假名安立的。千万不要误会,以为从细的而生粗的,从粗的而生更粗的。据实,粗分细分,都是无 始以来即有的;而且依细有粗,也因粗有细的。不过,从遣除的次第说,说为一层层的生住异灭四相。这实是同时而有的,推求起来是都无自性的。妄念并无真实自 性,所以念即无念。当虚妄分别现前时,也还是‘本来平等’而‘同一觉’性的。上文说:“以始觉者,即同本觉”,这即是说,没有本觉以外的始觉。这一节,归 结到始觉不离本觉。所以本论的觉义,著重于众生净心的本觉,与唯识宗截然不同。

2 本觉随染相

标列

复次,本觉随染分别生二种相,与彼本觉不相舍离。云何为二?一者智净相,二者不思议业相。

专 说本觉,一相平等,无话可说。若本觉随染──依染而有不觉,又离染污不觉而显发,即有觉体相可说。如金在矿中,金性为沙石所杂,金性不显,金相也不可说, 作用也无可说。经过冶炼以后,金的性相毕露,且可用以制作种种器具饰物,即有可说了。所以,如约‘本觉随染分别’而说,即‘生二种相’。前说觉有究竟觉和 不究竟觉,此处专约究竟觉说。究竟觉,是佛果的大觉,是本觉的究竟显发。所以这二种相,‘与’‘本觉’,是‘不相舍离’的。本觉,即所说的如来藏具足无量 性功德;但众生位未显。佛果究竟显发,就是要说的本觉二种相了。二种相是:‘一者、智净相’,即本觉──也即是如来藏,舍离杂染时所起的智清净相,究竟圆 满的觉体。‘二者、不思议业相’,即成佛以后,从清净智所起的不思议业相;佛的三业大用,不可思议。智净相是本觉的德相,不思议业相,是本觉所起的妙用。 这二相,到成佛才究竟圆满;地上的法身大士,只有随分的二相而不圆满。

智净相

(一) 法释

智净相者,谓依法力熏习,如实修行,满足方便故。破和合识相,灭相续心相,显现法身,智淳净故。

怎 样能起‘智净相’?要依三因缘:一、‘依法力熏习’:法,指如来藏心;由此法有功能而起熏习作用。依法力的熏习,有二:一、由自内如来藏的内熏力;二、由 佛菩萨为缘说法教化所起的熏习力。如来藏自内本有,似乎无何作用。实则自内熏发,大有力量。所以胜鬘经说:“若无如来藏者,不得厌苦乐求涅槃”。众生的终 于向上向光明而进趣,全由这如来藏性内熏的力量。善知识的外缘熏力,也是由体证法性而来的。二、由此内外缘的法力熏发,渐渐修习,到初地菩萨,能‘如实修 行’,得随分觉,起真实智。这样的修习到圆满,即第三、‘满足方便’。大乘学者,由此依法力熏习,如实修行,满足方便的缘‘故’,能‘破和合识相,灭相续 心相,显现法身’。法身显现,即如来藏离染所显。法身的所以能显现,由于圣智的清净而淳粹,所以说:‘智淳净故’。要得纯净的智慧,须破和合识相,灭相续 心相。和合识相,即阿赖耶识。前面说: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,非一非异,名为阿黎耶识。总约阿赖耶识说,不能说灭不灭,祗能称之为破。破,是分破。阿赖耶识 有觉与不觉,生灭与不生灭的二相,阿赖耶为此二相的综合体。现在由修行力,将此识中的染污生灭分除去,使觉的、不生灭的一分显发。如沙石混杂的金矿,经过 冶炼功夫,沙石的成分除去而金性显发。简单的说,破和合识相,即是除去生灭的、不觉的染分,不再与不生灭的、觉的如来藏心相依附。什么叫灭相续心相?由阿 赖耶识生灭的不觉的部分,而有现行的染污心识,相续不断。如上文所说的:“以从本来念念相续,未曾离念”。现在修行圆满,破除了和合的识相;从和合识中不 觉分所起的相续心相,也就灭无了。生灭心识的断除,即是不生灭心的显发;如来藏出缠,即由此称为法身。相续心相,从浅处说,指唯识学者的前七识。依楞伽 经,相续义有二:一、指转识的次第相续说,二、指微细恒续的相续相说。前一种相续,即断断续续的相续,和雨点一样,一滴一滴的相续不断,从空中到地上,好 像一条线似地;这是专约前七识说。第二种相续,如瀑流的相续,即唯识学中阿赖耶识的微细相续相。这即是此处所灭除的内容。

(二)喻说

此义云何?以一切心识之相皆是无明,无明之相,不离觉性,非可坏,非不可坏。如大海水,因风波动,水相风相不相舍离,而水非动性。若风止灭,动相灭,湿性不坏故。如是众生自性清净心,因无明风动,心与无明俱无形相,不相舍离。而心非动性,若无明灭,相续则灭,智性不坏故。

再 约比喻来说明。所说破和合识相,灭相续心相,所破所灭,都就虚妄杂染说,清净的如来藏性,是不可灭除的。这是真常唯心论的根本论题。如楞伽经说:“藏识灭 者,不异外道断见论议”。所以生灭的灭除了,不生不灭的法身、净智,却永远存在。为了说明这,所以说:‘以一切’众生虚妄分别的‘心识’,是妄想心 ‘相’,‘皆是无明’自性所摄。无明,即是不觉相。无明不觉有二义:一、通相,一切虚妄分别生死杂染法,都以无明为相;故无明可为一切杂染法、一切烦恼的 通相。本论的不觉,即是一切染法的总称。二、别相,无明为虚妄杂染法的根元,即无始无明住地。(本论说觉义,可以摄一切觉;但于一切觉中,特重本觉。说不 觉义,可以总摄一切虚妄分别法;然于一切虚妄分别法中,特重于根本无明)。此处,先总摄一切心识为无明、不觉。再进一步,论无明与觉的同异。总而言之, ‘无明’的妄‘相’,是‘不离觉性’的。众生不离本觉性,却生起了不觉的妄想,所以不觉相是不离觉相的。但据实说,惟有众生是不相离的。不离而又不即,所 以‘非可坏,非不可坏’。坏,即是破坏;此约众生心识说。众生生灭的心识,依阿赖耶识而有;心识相即无明,无明是可坏相,所以诸心识非不可坏。而无明相不 离觉性,觉性不可坏;没有无明的实体可坏,故心识也是非可坏。若据下文的比喻说,生灭心中,无明与觉性不相离,无明不离觉性,所以无明非可坏;然觉性清 净,无明垢染,无明并非是不可坏的。

此 下正说比喻。‘如大海水,因风’而起‘波动’,海水失却静相而成为动水。‘水相’与‘风相’,即‘不相舍离’。既因风而水成波动,那么水不离风,风不离 水;水与风,约波动说,是统一了的,不相离的。此中有三事:一水,二风,三波动。波动从何而来?因水与风不相舍离而成。在这波动中,水相与风相,互不相 离。风以动为相,此时的风相即从水动而显出。水的本性非是动相,而以湿为性。因水风不相舍离,所以风动时,似乎水也在动。实则动相属风,虽依水而现风的动 相,‘而水’实‘非动’为自‘性’的。

风(动性) ─┐ ┌ 风灭动相灭

| │ │

不离 ├─〉波动─┘

| │ │

水(湿性) ─┘ └——水性不灭

├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┘

└──────(静)

贤首宗,依此义,说真妄不相离。虽水风不相舍离而现波动,然而,水不是动性,风与水还是可分的。所以,‘若风止灭’了,‘动相则灭’。动相从风而来,风灭即波动灭;而水的‘湿性不坏’。

此 下合法中,应该也有三事,今祗说二事。因前面已说过一切心识相,所以不再说。三事是:一、自性清净心,二、无明,三、一切心识相。‘众生自性清净心’,如 水;‘无明’如‘风’,净心与无明不相离,成为一切心识相的波‘动’。这是说:无明如风,不离本觉而现为一切心识的动相。这不过是譬喻,切勿太拘泥!以为 无明把本觉动乱了。水相风相的不相舍离,从波动中看出。而众生的自性清净‘心与无明’,都是精神的活动,所以‘俱无形相’可说;和水相风相的有相可取不 同。胜鬘经说:“自性清净心,难可了知;彼心为烦恼所染,亦难可了知”:也是此意。心与无明,无形无相而‘不相舍离’。此约众生位说,不是永远不相离的, ‘心’也‘非’是‘动相’的。

无明(不觉性)┐ /无明灭相续识灭

| │ /

不离 ├───识相/

| │ \

| │ \

自性清净心(觉性)─────智性不坏

动 相,喻心识的不觉。众生自性清净心,不是无明不觉性。所以,‘若无明灭’,只是‘相续’识‘灭’,而‘智性不坏’。相续,即虚妄分别的相续心识,依无明与 清净心的不离而起。无明一灭,相续的心识当然即灭了。智性,即如来藏自性清净心,即觉性。众生转染成净时,无明杂染灭而自心净智显。净智,是不因无明灭而 灭的。自性清净心、无明、相续心识三法,第三是前二的综合体。

这 里所说的,似乎依于楞伽经,而实与楞伽不同。楞伽经中所说:转识与阿赖耶识,非坏非不可坏。又说:阿赖耶有灭有不灭。楞伽经的如来藏,即自性清净心。阿赖 耶识为业相与真相的和合体。因此,阿赖耶与前七识的关系,是不异的,七识可说是从阿赖耶而生的。如截然不同,即不能说七识从阿赖耶生。然七识既从阿赖耶 生,是相续的,虚妄的,可灭的,所以不能说七识与阿赖耶完全相同。因为,相续的前七转识灭,阿赖耶中只是业相灭,而阿赖耶识的自真相是不灭的。这即是说, 前七识是可灭的;而阿赖耶识祗灭却不觉的一分,觉的一分是不可灭的。

业相 ────生故与七识不异

藏识〈

真相 ────不灭故与七识不一

楞 伽经的坏不坏相,与本论的坏不坏不同。本论的坏不坏相,坏是灭,不坏是不可坏灭的;这是依中国文字去解义了!而楞伽经说的坏不坏相,坏指变异相或差别相; 不坏即无变异无差别相。阿赖耶识与前七识,是非异非不异的,所以说非坏非不坏。本论也说坏不坏,但是约阿赖耶识的可灭不可灭说。起信论的长处,在泛论大乘 要义;而探寻契经的法相,往往不合本义!

不思议业相

不思议业相者,以依智净,能作一切胜妙境界。所谓无量功德之相,常无断绝。随众生根,自然相应,种种而现,得利益故。

此 ‘不思议业相’,是‘依智净’而‘能作一切胜妙境界’说。作,是起义。佛能现起一切胜妙的境界,如现净土,相好身等。佛现这种种的胜妙境界,是为了应众生 的不同根机,令众生因此等境界而受化。佛所现色,众生见为殊胜色;佛所现声、香、味、触等,众生闻触了,都是最殊胜的。此等胜妙的六根境界,能使众生如法 修行而得利益。不思议业相,即指佛所现起的六根境,是胜妙而不可思议,即是佛的三业大用。也即是如来藏中具足的‘无量功德’‘相’的显现。从众生说,有见 佛的,有不见佛的,好像佛的胜用有时而断。其实,佛化度众生的胜用──无量德相,是‘常无断绝’的。依智净相所现起的三业大用,是尽未来际的。无断绝的佛 果妙境,‘随众生根,自然’能与根‘相应,种种而现’,使众生获‘得利益’。这是说:佛无功用心,说法度生,不假思度,自然能随众生根机,应以什么得度 的,即种种而现,无所差违。如大圆镜,物来即现,不需要作意一样。宝性论说:“如天鼓不假功用自然发声”;佛所现化,也是如此。如众生依佛所现化的功德, 有得益,有不得益的,即不能说为相应。今机教自然相应,无所差失;所以佛的教化,众生必得利益,决不虚劳。上来简明的说此二相,下面还有详细的解说。

3 觉体广大相

复次,觉体相者,有四种大义,与虚空等,犹如净镜。

始 觉渐悟相,说明从不觉而觉的悟入过程;本觉随染相,说明佛陀究竟觉,离一切杂染,从而起化他的三业大用。今说觉体广大相,是总论觉体相的本、始、究竟,所 以直名为‘觉体相’。觉体相,‘有四种大义’,以二喻说明它。一、‘与虚空’相‘等’:虚空是遍一切处而无所不在的;众生心的觉体广大,实没有可以与它相 比的,今姑且以广大的虚空来比喻。二、‘如净镜’:镜是可以朗照种种物相的,如众生的觉心,能觉照一切。虽有二喻,但论文重在明镜喻;虚空广大相,只在镜 喻中附带的说到。因此,四种大义,都名为镜。此二喻,大乘经明心体、心相时,是常常谈到的。但四种大义,名为四种镜义,为本论的特说。经论说到心性本净 时,有以明镜喻心的比喻。如说:“古镜未磨,照天照地”。同时,佛果的大智用,无思普应,如大圆镜的映现一切。所以本论以镜明心的觉相。

云何为四?一者如实空镜,远离一切心境界相,无法可现,非觉照义故。

‘四’ 种大义中,‘一者,如实空镜’:这就是真如二义中的如实空义。众生的觉心,为什么是如实空?因为,‘觉体’是‘远离一切心境界相’的。约觉心的本净说,一 切虚妄分别心及一切虚妄境界相,都是与觉体远离的。现见有山河大地森罗万象的一切境相,是虚妄分别心所显现的;约心性觉体说,它是本来清净,本来寂静,而 ‘无’一‘法可现’的。觉体,‘非是’能知能‘觉’能‘照’的;妄心妄境不是所知所照的。觉体与虚妄心境,如明与暗一样的不相应。所以一切虚妄心境,虽宛 然现前,而从觉体说,实无有一法可现。无法可现,不是没有一切心境界相,也不是如唯识家所说的证真如时,没有幻相可得。是说:觉心空寂,不现一切心境界 相。如镜中现起的种种相,并不是由镜所生起的,镜体是明明净净,不生一切相的。不现,不是甚么都没有,不过心体本净,不与虚妄心境相应吧了。由于心体不现 妄境,所以名为如实空。一般说的“从真起妄”,是大有语病的,真谛译无上依经说:“一切众生有阴界入,胜相种类,内外所现无始时节相续流来,法尔所得至明 妙善。此处,若心意识不能缘起,觉观分别不能缘起,不正思惟不能缘起。若与不正思惟相离,是法不起无明;若不起无明,是法非十二有分缘”。所以,众生位 中,觉体与虚妄心境,是和合而又始终是不相应的。若说真如缘起,从真而可以起妄,那佛也还可以成为众生了!那还了得!

二者因熏习镜,谓如实不空。一切世间境界,悉于中现,不出不入,不失不坏,常住一心,以一切法即真实性故。又一切染法所不能染,智体不动,具足无漏,熏众生故。

‘二 者,因熏习镜’,就是‘如实不空’。此有二义:一、心体的不空,是常住义;二、约如来藏在缠时,有内在的熏习力,熏习众生。因熏习镜,约第二义得名;若约 第一义说,应名如实不空镜。先说如实不空:一切妄心妄境,都是不离心的觉性所现起的,所以说:‘一切世间境界,悉于中现’。如实空镜说无法可现,约觉体不 与妄染相应说;今于如实不空镜中,说一切悉现,约觉体不碍妄染显现说。如镜的明净自体,虽没有生起影像;但影像确在镜中现出来。镜中虽现影像,然镜本身并 未变为影像。又如虚空,不是一切色相,但不碍一切色相的现起,一切色相确依空而得运动现前;虽在空中运动现前,而虚空自身,并不随而现为色相。贤首家说的 不变,是如实空;随缘,是如实不空。不变随缘,即能现起一切世间境界;随缘不变,是远离一切心境界相。二者似矛盾,而实并不矛盾的。‘不出’,是说一切境 相,不是因众生的觉体而显现发出的;‘不入’,是说一切境相,也不是从外界而进入众生的觉体中的。不出不入,即不来不去,所以说:“来无所从,去无所 至”。如镜中像,不可说内出,不可说外入,虽内不出而外不入,但一切相宛然现前,‘不失不坏’。虚妄分别心境,于众生觉体中现前时,心境的关系,因果的关 系,宛然存在,不失不坏。不是有因而无果,有此而无彼的;而是法相井然,因果不乱的。一切心相虽现在前,然约觉心自体说,只是‘常住一心’,因为‘一切法 即’是‘真实性’。真实性,不离一切虚妄心境;一切虚妄心境当体就是真实性。真常唯心者,说明一切,是有二种论法的:一、从现起一切说,建立相对的二元 论,如说杂染与清净,真实与虚妄。不能但说真净,如从真起妄,佛应还成众生。若但说妄,众生应没有成佛的可能。本论在这方面,所以说有觉与不觉,生灭与不 生灭义。二、从究竟悟入真如实性说,建立绝对的一元论。真与妄,净与染,虽似二元,但非绝对的敌体。因为转染还净,返妄归真时,体悟到一切法即是常住一 心,一切法无不是真如实性,一切无不是这绝对的一心。这一论法,在真常唯心的立场,是极端重要的。没有这一论法,真净就不圆满;因为此真彼不真,即不是圆 满的、绝对的真实。但是究竟真实,绝对圆满,无欠无余,是法法无非涅槃的。向下妄现,建立二元,真妄并立;向上体悟,建立一元,唯一真心;这是真常唯心者 的共同论义。如不知此义,但说从真起妄,返妄归真,立义不圆满,容易为虚妄唯识者所误会与攻难,而不能自圆其说。

‘又’ 约第二因熏习说:常住一心的觉体,是‘一切染法所不能染’的。如如实空镜中说;觉心是远离一切心境界相的。不染,即不与染法相应。‘智体’,即觉体;‘不 动’,即常住,无虚妄生灭义。常住而不染的觉体中,‘具足’有‘无漏’性功德。而此无漏性功德,在众生位中,即有‘熏’习的力量,给‘众生’一种影响。凡 是功能,必对他有所影响;不然,作用与能力,就不可能表现出来。称性功德的净能,在众生心中,有内在的熏习力,熏习众生,使众生能不自觉的,倾向于远离一 切虚妄境界相,而终于始觉成佛。如实不空与因熏习,是有关的;从因熏习中,知道不空;也因为如实是不空的,所以因位中即能熏习众生。

三者法出离镜,谓不空法,出烦恼碍、智碍。离和合相,淳净明故。

‘三 者,法出离镜’,即是本觉随染中的智净相。法,是如来藏心,也即心真如。如来藏心,众生位中为烦恼所缠;若在菩萨位中,离染分证;到如来地,圆满证得,出 烦恼缠。所以法出离镜,即是‘不空法’的‘出烦恼碍、智碍’。碍是障碍,二碍即二障。智碍,是所知障。古译与奘译是不同的。古译,一直到真谛,都译为智障 或智碍;玄奘才译为所知障。有以为真谛译得不对,其实是不妨译为智障的。原来,奘译多用“所”字:如四缘中的所缘缘,什公但译为缘缘。又如相应与所缘随眠 的所缘,古代但译为缘随眠。我在汉院,与法尊法师校勘婆沙,校到所缘随眠时,总觉得“所缘”二字,意义难通。若依古译为缘随眠,意义就通畅了。古译是有意 义的:如说缘缘,并非说以能缘为缘,或以所缘为缘。是说:凡缘(能缘缘于所缘,而成为缘事),必以此境界为缘。上一缘字,是关涉到能所缘的统一的。如智 障,不是说能知智慧为障,或所知的法为障。是说:无明能为(知于所知时)智证的障碍。例如伽陀说:“真义心当生,常能为障碍,俱行一切分,谓不共无明”。 这不是无明为真心、真智现前的障碍吗?以智障为不妥当,译为所知障,而解说为:“所知非是障,被障障所知”,实是多余的辨析。所以智障;是约能知心于所知 境起时,不能正知的障碍。本论所说,烦恼碍重在迷理的,是由于不明真理所引生的内心的烦恼。若是事相的错乱,不了事相的真相,就名智碍(下文当解说)。众 生位中,不空的如来藏,虽不与二碍相应,而有此二碍现起。到果地,出离了烦恼碍与智碍,即能‘离和合相’,而显现了觉体的‘淳净明’相。和合相,是觉与不 觉、生灭与不生灭的和合识;和合识即不离二碍。由于烦恼碍与智碍的出离,不觉与生灭相也就远离,所以即离和合相。和合识破了,染污不觉相不再现前,于是智 慧达到了究竟明净。法出离镜,即是本觉随染中的智净相。

四者缘熏习镜,谓依法出离故,遍照众生之心,令修善根,随念示现故。

‘四 者,缘熏习镜’,即是前说的不思议业相。因熏习与缘熏习,是相对的、亲切的、内在的,名因熏习境;疏远的、外来的,名缘熏习镜。‘依法’──如来藏‘出 离’烦恼碍、智碍的原‘故’,所以念念‘遍照’一切‘众生’‘心’,‘令’众生‘修’习‘善根’,‘随’众生的心‘念’而方便‘示现’,适应众生的机感而 现身说法。佛说法,为众生悟入觉性的外缘。众生修学佛法,是要从多闻熏习得来,所以名缘熏习

觉 体相中所说的四种大义,再综合起来说:一、第一唯约如实空义说;后三约如实不空性说。二、前二约本性清净说;后二约离垢清净说。三、如将因熏习镜中的二 义,分别来说:如实空及第二的如实不空,约体悟诸法真理说;第二的因熏习与后二,约从因到果的行证说,也即是约觉体起用说。从因熏习到法出离,成自利行。 依法出离而缘熏习,成利他用。又,上说众生心的大义,有体、相、用的三大;乘义,是诸佛乘此法到如来地,菩萨乘此法而得成佛。今说觉体相有四种大义,约虚 空以泛明广大;约明净(镜)以论觉体相的大义(于大义中,显示乘义)。所以不说三大而为四大。四大的如实空与因熏习镜的如实不空,约体、相二大说;具足无 漏熏众生等,约用大说。依如来藏的本具功德内熏习为因,得以出离烦恼碍智碍而成佛;又依佛智而起妙用。所以此中所说的觉体相,也即是成立大乘义。

不觉相

总明体相

所言不觉义者,谓不如实知真如法一故,不觉心起而有其念;念无自相,不离本觉。犹如迷人,依方故迷;若离于方,则无有迷。众生亦尔,依觉故迷;若离觉性,则无不觉。以有不觉妄想心故,能知名义,为说真觉;若离不觉之心,则无真觉自相可说。

阿黎耶和合识中,有觉与不觉二义。上已说觉义,此下明不觉义。

‘不 觉义’是什么?即是说:‘不如实知真如法一’。于真实平等的一法界,不能如实的了知;由于不如实知,所以名不觉。不觉虽有种种,而根本的不觉,是于离言不 二的一法界,不能如实的契证。这一根本不觉,即一般说的无始无明住地。它是极根本的,而又极普遍的。真心缘起者,每说迷真起妄。或者误以为由于不如实知, 而后生起迷妄的。其实,于真如一法界不如实知,名为不觉;不觉,所以不如实知。不可说于一法界不如实知,而后有不觉。约根本不觉说,于境迷蒙的不觉相,是 微相难知的。如唯识家说的自证分,证自证分,有能知所知关系而二者同在,也是难以了知的。由于真如平等无差别心的不如实知,就有‘不觉心起’。不觉心起, 就是虚妄分别心识现前,所以说:‘而有其念’。有念,所以不觉;不觉,就由于妄念。不觉,依不了真实说;妄念,约乱识妄起说。念与不觉,是不能说有前后 的。不过依言说的次第,说“不觉心起而有其念”而已。觉是如实不空的,不可说没有自体相。但不觉的虚妄分别念,虽现有它的相用,若推究起来,‘念’是‘无 自’体‘相’的。前明心真如时,曾说到:一切诸法都依妄念而有,离了心念,就没有一切境界相。其实,不但境界相离念无有,就是念的本身,也无自体相可得。 妄境依于妄念,而无自相的虚妄分别念,是依本觉而有的。离本觉,即无妄念可得,所以说:‘不离本觉’。上面说:依本觉而有不觉。说到不觉,即相反的肯定了 觉的本在;如说到阴暗的阳光,即意味著明净的阳光一样。既不离本觉而成不觉,当然也可直从不觉中显示真觉。现举喻来说明:‘如’人外行,本向东方走的,不 知怎的,走错了方向,行向西方。于是这个‘迷人’,就迷失了方向,不知那里是东方,那里是西方!他的所以迷向,是因有四方,‘依方故迷’的。假使‘离于’ 四‘方’,即‘无有迷’可说。‘众生’也是这样;众生是迷而不觉的,但他的不觉而迷,不是无所依因的,是‘依觉故迷’的──依于本觉而有不觉的。‘若离’ 了本有的‘觉性’,也就‘无’有‘不觉’可说了。众生虽在不觉中,但诸法的觉性,仍然如此常觉,并不因众生的不觉而失却。如人迷了方向,找不到东西南北, 而东西南北仍然如故,并不因迷人的迷惑,而失却方所。失却方向,是由于迷情;不知一法界相,是由于生灭的不觉分。所以若说从真中生妄,从觉生不觉,就与此 喻不合。如把东方错作西方,不是方向使你弄错,而是自己迷错了的。众生依觉成迷,也是迷者自迷,是不离觉性而自迷的,非觉性使众生成迷。迷真起妄,应如此 解说。

说 到众生迷而不觉,就暗示了诸法真相,不迷真觉的存在。不觉对于觉,固然是大错乱,但也有用处。因为,如上文说;“依不觉故,说有始觉”。这是说:‘以有不 觉妄想心’,所以‘能知名义’。真如离言,一切法的概念、名称、定义等,都不与本觉相应。但要使众生开始觉了,必须借重这不觉妄想心,使众生能知诸法的概 念、名称、定义,能知不契真理的非是,能知自己在迷中,而进求真觉以契合于真理。这才能从不觉而转成为觉,方有真觉可说。所以说:‘为说真觉’。真觉,即 是始觉;说为始觉,而实是本来如此的本觉。‘若离’了‘不觉’的妄想‘心’,就‘无真觉’的‘自相可说’;也就无从修行觉悟了。所以从不觉而觉的意义说, 不觉是有它相对的用处的。如世间有不合理的现象存在,这才会进求解决不合理的方法,而使它成为合理的。觉与不觉,在生灭门中,有著相依的关系,所以下文说 的真妄相熏,虽为唯识者所反对,而实有他的道理。本节,说明不觉是什么,以及从不觉而到始觉的过程中,不觉对于始觉所有的作用。

别说枝末

1 三细相

复次,依不觉故生三种相,与彼不觉相应不离。

上 说不觉的总相、根本相,此说不觉的别相、枝末相。不觉所起相有二,即三细相与六粗相。向来所说的“无明不觉生三细,境界为缘长六粗”,即是此中所说的。本 论说不觉相有三段文:这里说三细六粗;生灭因缘下,说心意意识;及后所说七种染心;内容大抵相同。不过,每段有它的著重点而已。如此间,有讲者、记者、听 者不同,而以讲者为主。若作其他事情,虽还是这几人,然主体者可能不同。本论说的三细六粗,在论主的心念中,是要解决一个论题的,这就是无明缘行等的十二 缘起。虽名字有不同,或合二支为一支,而意义是合于十二缘起的。佛说众生杂染流转时,主要即说十二缘起。后代学者,对此缘起义的解释,多而不同:有部说有 一念、分位等的四种缘起;有说三世缘起,有说二世缘起。解释尽管不同,内容都约十二缘起说。我在唯识学探源里,曾经说到:唯识学的发展,与十二缘起的关系 极深。后代的虚妄唯识论者,离开十二缘起,明赖耶缘起。赖耶在缘起支中,即识支,识为感受生死的异熟果报体。唯识家从此说起,著重种子生现行,这才发展为 赖耶缘起说。本论仍从无明说起,所以与唯识说不同。就生死流转说,唯识者著重种子,即著重从业感果;本论著重无明,即著重起惑而感果。从无明为本以说缘 起,虽与唯识者的赖耶缘起说不合,但是合于古典的。

不 觉,泛通一切杂染因,而重在根本无明。‘依’此不了一法界‘不觉,故生’起‘三种’细‘相’。三相虽从不觉生,但‘与彼’能生的‘不觉,相应不离’。这不 是如母生子那样的子离母体,而是如根发为枝叶花果,枝叶花果与树根,息息相关而不相离的。还有一重要意义:无明缘行,行缘识……似乎是一个生一个。但佛说 缘起时,却说如环无端。如生死,从出生长大衰老到灭亡,有次第可循,似乎生是最初的。但实际是;死了又生,生了又死,如环无端,生死是无本际的。所以依不 觉而生起的三细六粗,虽可说作次第相生,但究其实,不可说无明是第一因。有评起信论的三细六粗是竖说的,与唯识八识同时说不合。不知说有前后,而实不可以 前后相来局限的。

云何为三?一者无明业相:以依不觉故心动,说名为业。觉则不动,动则有苦,果不离因故。

‘三’ 种相是:‘一者,无明业相’:十二缘起中,分别说为无明与行。行是业,无明是不觉。现在三相中,著重于业,而总称为无明业相。不如实知即无明,不觉即有 业;业与无明,是没有先后而同在的。恐误会作先有无明,后有业,所以说无明业相。在唯识学中,无明业相,即摄得种子(动力)为体的赖耶自证分。业,梵语羯 磨,即是作事。为了说明无明业相,所以说:‘以依不觉故心动,说名为业’。动,是动词,也可作形容词说。不觉所起的妄念,是虚妄浮动不实的。同时,有不觉 即有不觉心现前,也必然有动念的表现,此不觉心的活动就是业。虚浮不实,生灭妄动的心相现前,全因于不觉。若一旦真‘觉’,即显‘不动’,如说:“常住一 心”,“智体不动”。不动,即是超越时间性的;有时间性必有动。十二缘起,不外烦恼、业、苦。现在说:无明的当下即心动,动是行业,作业自然感苦报,所以 说:‘动则有苦’。同时,心动即是心有所受。依因依缘的所有活动,是无常性的,无常是不自在、不稳定的,所以是苦。如现实所感受的,无论是乐是苦,终究是 诸所有受,一切皆苦。动是不觉心的动作;凡是动作,必有力量,予其他以影响,引生某一结果。动必有果,因为‘果’是‘不离因’的。果从动来,动是无常的, 因无常,果也是无常;因苦,果也是苦。这一切,都从不觉妄念的妄动而来。

业, 佛教学者间,解说是大大不同的。有部说:业有表无表业,身口的表无表业,都是以物质为体的。这与本论所说,相差很远。经部说:业以思心所为体,思是意志的 推动力。意力的业相,虽要利用身口的动作而表现出来,但业的质体是思。不但经部这样说,譬喻师也如此说,大乘一分义也与此相近。其实,烦恼中的主要者,为 无明及爱,此二与思是不离而相应的、对世间的真相不知,妄起贪爱执著,说为无明与爱;依此而有的一切身心活动,是业。本论依无明不觉的心动,说明为业,是 并无不合的。

二者能见相,以依动故能见,不动则无见。

‘二 者’,是‘能见相’,即十二缘起中的识。见,不一定是眼见;凡心识的能了知,都名为见。能见相,是‘依’业相的‘动’而‘能见’的,若‘不动,则无’有 ‘见’。此能见相,在唯识学中,应是见分,属于能分别的。动,为什么能见?这似乎难懂,这不妨从睡眠与修定的事实来说明。如人初睡醒时,睡眼朦胧的,什么 还不知;若心一动而注意时,眼可以见色,内心也有所了知。又将睡而未入睡眠状态时,一动即起警觉。再如修定者入于深深的定境时,一切相不现前。出定的时 候,心念一动,即渐知一切。所以不动即不见,动即有见,动与见,也是无先后次第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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